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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过西藏上空的云朵 作者:凌仕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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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一座看不见云朵的城市停下来想西藏的云朵。抬起头来,满眼是灰。走了几步,头脑发昏。这座曾经云朵满天的城市不知何时垮塌了,望着它麻木的表情,我总想睡觉,整整一年,我总也睡不好觉。懒洋洋的时候,就想起了西藏的云朵。

  西藏的云朵,像老阿妈手中捻的羊毛团,我曾经枕着它睡了十年好觉。

  现在,能睡好觉的地方哪里去找?拿我客居的这座城市来说吧,杜甫的草堂,虽有空旷之趣,但人们何以诗意的徜徉其中,匆匆足音挤破了时间的宁静,总有些年轻人在武侯祠的墙壁上进行指法训练,偶尔还能听见岁月的苍凉之音从年轻的唇边掠过,而一直被人们怀念的美丽锦江已成了昼夜飘着“白色恐怖”,的府南河。

  我的一位在城市里浪荡的兄弟是有过府南河边安睡经历的。那天,他空荡荡的肚子没进一粒仔,更没跑到报社要的热腾腾的新闻,踩着破车在人群中晃了几圈就倒在青草疯长的府南河边闭上了眼睛,醒来是头顶明月。回到贫民窟,房东的女孩儿顺手给他两个月饼,他才知中秋月夜呵。心无月,回过神,突然间,母亲从故乡漫游到城市的声音钻进了他的耳朵,他泪如雨下。仅管如此,我仍认为这个兄弟是幸运的,因为他躺在草地上,月光伴着他入睡,月光吻着他疲惫的心灵,久久不忍离去。这是何等的可遇不可求的月夜情愫呵。

  如果说,月光最懂浪子的心,我则更相信城里的月光可以与人成为好朋友。

  可现在,可现在为什么许多城市的夜空不仅月光难觅,就是白天里的云朵也不肯出来了。

  现在我多想摘一朵西藏的云,放在窗前抵制喧嚷的尘埃。让她像一页窗帘,抚摸黑夜里滋生的丑陋藤条。我在西藏的时间很短,虽然只有十来年,可惜大部分时光都用来想西藏之外的事情了。十年中的西藏,我并没有好好构思那么多的云朵——只有一次在车里听着田震的《怕黑的女人》与那么多的云朵擦肩而过。那是在与邻国隔着印度仅一线之隔的位于喜马拉雅南麓的错那——一个比手指姆还细小的地方。

  现在回忆起来,那时想得偏多的就是我此时踏步的城市。在错那的云朵之间穿行,我想象所有的城市都该是亮晶晶的,包括它每天所诞生的故事。那时,总感觉云朵每时每刻都在眼前飘,她是属于我的。走出西藏,我才发现我是西藏的一朵云,总在回忆中飘零。

  冬季的错那,冷若冰霜。稀少的牦牛像爬山虎那样保持一致的姿态望天,偶尔低头看看光秃秃的错那;但这是一天中少有的事情。牦牛望天已习惯成自然,那是一种活着的姿态,同稀疏的错那人一样。在指姆粗的错那,人要以怎样的方式活着,很多时候是天说了算。

  路在雪的贿赂中幸福地烂掉了。我们只能在山口停下来等太阳,只要太阳一出来,什么也不可怕了。我想发现帐篷,放眼看到尽头,只有白茫茫的山,晃晃悠悠的山;我想发现穿黄军服的人,跑到山的尽头,只发现我越来越“黄”,臃肿臃肿的黄;我想听见鸟类的声音,可错那的鸟有驼鸟般的躯干,却很少出声。它们花斑的羽毛在阳光下闪烁着亲切友好。即使人走过去,它们也没有飞跃的意思……

  我还想发现什么?我发现了什么?

  ——是云朵。

  我只能用比云朵更轻的声音轻轻地告诉你:

  云朵——云朵……云朵!

  没法比喻,没法描写,没法抒怀。

  忽然想伸出双手搂抱她,怕粘住了灵魂。

  忽然想钻进去,怕碰碎了宇宙。

  玻璃般的蓝天,云朵好似神山上盛开的雪莲,当太阳落泪的时候,大块大块的玻璃都被那贞贞洁洁的云朵柔碎了心,一丝一缕地飘飘然落到湖光里。

  西藏的湖不是彩色的童话,我看都是云朵添的醋。

  ——遥遥远远的西藏边城,错那的占地面积不足一户庄园。原以为在这里会发现我阔别多年的同窗,哪知走进那间小得像我们故乡山坡坡上的小学教室的检察院一打听,才知这个同窗已下山南一周多了,只看见黑板上留着他石块般个性的粉笔字。我们同窗时一起办过墙报,一起热爱过文字和绘画,那时我就得知他有个在西藏错那工作的父亲。对于一个久远的地名,忘记和记起都是不由分说的,好像生命早有安排,你的一生该在什么时候或什么地方做什么事想起什么人都是一种不可言说的冥冥之中的状态。

  置身庞大的西藏,有时你思想中最容易发现的人却是你最难见到的人,即使他就在离你不远的地方等着你。真正你见到的人却是你未曾想起的大多数人。忆念中的错那,偶然相遇很难成为一种可能,除去至真至诚的云朵。

  云朵是西藏人灵魂的知己,是他们生命的另一种存在形式,我趟过冰河想去发现一种牛粪精神,可我发现的只有云朵。

  平生最爱西藏的蓝天,可走出那片天之后,我才发现城里的蓝,都是假的。

  只有点缀在西藏最西边的那些云朵真诚得让我梦里放歌——

  如果特堤斯海枯了,还有一朵云,那就是我飞过西藏上空所留下的一滴泪!

  到那时,我一定能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为我纵情歌唱——

  好一朵西藏的云朵,好一声唱不够的呀拉索!

   雪★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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