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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首 梦幻
记忆中的桃花又开了
风吹来我那颗浅绿的心
风筝似的飞往,更高更远的地方
你紧闭的眼睑必须穿过
黑夜那深邃幽暗的整个隧道
里边的黑瞳仁,是另一个,自成一体的夜晚
每当我们拥抱,那替彼此阻挡在外的
升入星空,那在两颗星之间
无穷的黑暗虚空里,俯视着尘世
而小溪上升起的,泪水的长虹
恰在此时,于彼此心中燃起
几乎每个夜里都可以看到,那奇异的
温暖光芒,像颗跳动的心
一旦升入高空,就与其它的星星相连
映入池塘中,化作睡莲下游动的萤火虫
马厩中的月光比以往更加清亮
倒毙中途的旅行者望见
犁铲闪烁的,那一抹夺人心魄的银光
这是我的村庄,午夜安睡的村庄
北风吹倒的芦苇沉入水底
成熟的果实在小木屋中散发香气
夏天暴雨后,泥土的芬芳
让我更加温暖而悲伤
站在麦地中央,回望群山之间,那条曲折的小径
来自记忆里的花朵,苦荆棘里的花朵
阴霾了整个下午的云飘走了
湖泽上升起大而圆的月亮
河流汇入我新的生命
在那一幅画中,强烈的喜悦之中
红头发的瘦哥哥梵高为我们画得麦地中
那一束光芒,温暖、洁净的光芒
从我们的心中升起,岁月的鞭子
离开我们的脊背,而我们
再也不是,幸福的篮中
走丢的一个。
第十六首 花儿
在我的身上落满灰尘
家乡果园的落叶飘进池塘
那混合的腐烂和芳香曾经多么让人迷醉
要是我把对你涌起的温情
形之于语言,让光辉,从紧贴的两张脸之间
升起,你会因此而懂得
那些我不曾表达的,不随时间流动的音律吗?
那些被打碎了的人间花瓶
被我们无数次的拾起,然后
放回原来的位置,竟是如此的严丝合缝
仿佛这世上你再也找不出
第二块相同的碎片。我的诗人
在原来的那个世界,相同的那个漩涡之中
从淡漠到激烈,从洪荒深处
到任何一个缠绵的回忆,这些
你所看到的喜悦,并不经常
出现在人们脸上,现在
一个人忘记她哭泣的样子
然后拭去腮边的泪痕,是否就能
更长久的爱你?那普照的阳光
竟并不能,同时照到我们的脸颊上
那因爱而升起红晕的地方。
谁在这样的歌声中想起
我们无所适从的爱恋,那借文字以为契据
穿越整片荆棘的行走植物
有着同样柔软的枝条,和细密的心事
燃烧着苦涩的火焰,倒悬于水面的
我们紧闭的眼睑?我手托起的
那满怀羞涩的心,就这样
掉在你脚边,而世人
用木板搭建的港口
显然并不适合停靠,那些
因病讳医的人们,在我
到达终点之前,终究会
满怀忧伤的看见我们
立于彼此阴影之中,曾经彼此遮挡的
身后亘古而嶙峋的世界。
第十七首 愿景
世界就像一把锈刃,把它的锋芒
在自身敛藏,生命紧贴着
幸福的幻想,来到这里,来到
你身边,你柔声的语气,任何一次轻笑
都会让我,忘了哭泣,忘了
这年复一年的忧伤正自心中剥落所有欢欣
直到我瞧见你腮边的泪痕
静儿,当其他的恋人们相拥而眠
当他们,分开或已经作古,我们的灵魂
壮烈的挺立起来,越来越靠拢
那伸出的翅膀互相包容着,又何惧尘世的风雨
静儿,直到这一天,昏暗的死亡不停地在周围旋转
叩击着我,把人生的奇妙尽皆埋进
爱情永恒的秘密之中
仿佛我来到这里,只是为了
把这一切说出,努力把自己
捧给你,紧挨着你,就像
玫瑰的花瓣紧贴着另一片花瓣
世人再稠密的刀枪
也不再能伤害到我,直到这一天,静儿
直到我失去力气,再也不能给你
一个完整的拥抱,那个更亲密的朋友
死亡,那个一生下来就紧紧追随的朋友
来带我离去,许多人将会
在我脆弱的坟墓里苏醒,聚集
然后歌唱,而我又怎能
再次呼唤,一旦我呼唤
那些,层层叠叠的事件,必将再次惊扰你,甜蜜的梦境
我坟前的青草,开始写新的碑文
去看看她吧,去看看静儿
她正经历悲伤,这个伤心地女人
正将白色的小花洒满原野,每日以泪洗面
请替我再说一遍“我爱你”,给她
给我的静儿
请再向我说一遍“我爱你”,在这
无限迫近的一天到来之前
静儿,静儿,四周那么黑暗,而我的双耳只听见
那惊悸的心跳,夜莺一般的呼唤
仿佛置身群星之间,虽免不了
沾染尘世的灰尘,但我
饱受人生折磨的心,也会满怀喜悦地
奔跑着去答应,无论
这世界将我拧成什么姿势。
第十八首 傀儡戏
事实是,我们如此悲哀
我们努力向前,并且寻找
然而,那纯然的音乐,在它到来之前
我们已因自身的准备,因那
无限加速的心跳在痉挛和窒息中死去
犹如崩断的弓弦,永远不能
完整的聆听一次,那纯粹的曲子
被神拥抱之前,就消融于他无限的光芒
谁来保护我的荷尔德林呢?
谁来保护他袒露在外的灵魂,不受尘世的伤害?
或者,我们正需要忍受这种紧张
忍受恋人怀抱中那种狂喜的颤栗
犹如弓箭忍受了弓弦的紧张,才能
在飞出的瞬间,超越自己
而这藉由“控制”或其他方式强加在我们身上的秩序
或许正保护着我们不受伤害
一如你小时候父母牵着你的
那双温暖的手。音乐被藏在后台
如同我们的灵魂,被藏在肉体的屏风之后
那些前台的布景、人物和色彩
让我们得以避免,和这样音乐的
直接接触,正如我们还得继续做梦
才不至于被毁灭。
第十九首 世界
真实的事物,恰是如此面目可憎的
当那些,借助彼此身形遮挡在外的
一一呈现,孩子们,你们会怎样的惊惶失措
或者,当恋人们终于失望的抵达对方的世界
令人心碎的疲惫之中,谁依旧
打马徐行,路过旧时光阴
当他的身影紧张的攀爬在
人们愈发阴郁的视线里,恋人们
当你们的离别场景,在他那孤独深处
升起,那巨大的背景是否曾让你看清你们感情的轮廓?
当他那藉由回忆和憧憬编出的幕布在人间升起
还有谁,再到我的园中种植桃花?
当此物,从我们眼前消失
彼物必定追随而至,这个四月
并没有荒原上,孤独的丁香花
一些梦魇始终在我们上方漂浮
被过往的诗人们反复唱到的那一种
柔和的旋律,一剂良药
把安慰带给创痛的心灵的事物
那或许是缠绵的回忆,或许是幸福的憧憬的
其它时间,美丽如茶杯上延伸的裂痕
黄昏的天空下,美如一束茶花的事物
并没有在我们的拥抱,或者
借助于其他方式获得的短暂安宁之中
重现。人间,所有为我们所触摸
在我们视线之内的东西,都已经
为他们的威严和强力所征服
幸福逸离,而我们
并不能改变这一切的我们
最短暂的我们,在这些因死而生的事物中
已失去称赞的力气。啊,我亲爱的
我活着,是为了什么?
难道不是为了到达你身边,紧贴着你额头?
让那共同的乐曲,从我们心中升起?
我的双脚已疲倦了
还有什么比这更折磨我的心呢?
第二十首 我
世界和我,互相怀有
深深的戒惧,一些彼时发生过的
于晨雾消失之前,又折返人间
那因为“控制”和“争斗”在大地上造成的恐怖
正一点一滴,现出原来的形状
啊,爱原来是,我们恰能承受的
这样恐惧的开端。无人看见的那个孤独者
正满怀痛苦,投入生命的激流中
你并未睁眼去看,他身上的
桃花,覆盖了一层又一层
他正在写一首悲伤而绝望的诗歌
死亡的诗歌,人们拾起他的骨头
做成火把行于黑夜之中,他身上的
秽土更厚了,燕子张开的尾羽
溶入那些抑扬顿挫的音调
作为一个希望,被人们反复歌唱
然而,在那孤独者的神庙里
这过于寂廖的声音,这几乎
已不依赖尘世的歌声
并没有人再去聆听,一个被收割的季节
首次如此尖锐地,刺破周遭的迟钝
到达我们面前,忏悔的人逐年减少
那些扭曲了的面容年复一年的
在那些期盼的良辰中
在这样一个无比幸福的时刻
掠过,自身忧伤而黯淡的阴影
穿过,泪眼所展示的幻觉
路过,草原上的婚丧嫁娶,而你
暗中哭泣的声音,在那孤独生命的边缘
并不能阻挡,那一切亘古的诅咒
当他那,深藏于肉体屏风后面的灵魂
走出原来的,那个幽暗境地
向你伸出双手,谁能保护他免于伤害?
为最后被迫终止了航行的人们祈祷吧
至少海上的飓风还不曾掀翻他们的屋顶
而我疲惫的行吟生涯,在许多人未到之前
已绷断了生命的琴弦。
第二十一首 爱情
为我们所有的,痛苦而执着的故事
在人们没有形象的叙述中
随我的骨头挖掘而出,我们本身
所能梦想的,秘密的企盼着的
也会因为岁月而轻轻磨蚀。啊,年轻的恋人们
当你,被这样的相思围住,仅仅只用
仅仅只需要一个春天,就能打动你
让你因无限加速的心跳而死去
天空降下的,天使欢乐的火焰
也正因为这样的紧张而进入你们的生命
当有一天,你们流露着“幸福”的脸庞
在这样的图景中,不再感到惊恐
请把你们赞许的歌声送给那个孤独者
他在地下埋得越来越深
正是由于他,忍受着崩裂的痛苦
向你们伸出双手,因他已错乱了的精神
逼迫你们,在此音乐声中
在那无限重复的傀儡戏中,投入
上帝那虚无的怀抱
而又不至于在那无限的光明之中,消融了自己。
第二十二首 被毁灭的
你天空的每颗星星,都有它本来的意义
谁会嫌这样的花太多呢,即使每朵花里都藏着一个春天?
在这样的痛苦不安里,你衣裙上的
每一粒微尘都叫我如此忧伤
爱是谁想出来的折磨呢
孩子们,孩子们,当你们
在彼此怀中更真切的听到那温暖的心跳声
谁能保护你的双耳不被震伤呢?
在那来者不拒的黑暗深渊里,只有那些
夭亡人,才能不再依赖尘世的风景
而获得片刻的安宁,四周
白色的围墙是那样纯洁,充斥着死亡气息
一次又一次消逝的黄昏
那些等待着丈夫和孩子们回家的女人们
点上一盏灯,牵引着那些
无家可归的游魂,可是
当黎明的第一道曙光在遥远的峰顶升起
这些意味深长的生命
就将在大地上消散
那些死去的人们一一从我眼前飘过
他们深埋地下的生命将埋得更深
他们能告诉我的,将不再是
某些有意义的词句,而只剩
无法言说的一杯黄土。啊,年轻的恋人们
当你,向你挚爱的人伸出双手
像林中的一片绿叶一样,在四月的微风和阳光中
翻转了身子,你是否
也曾听见,那背后深藏的些许光明
那些,你无法直接去听到的音乐?
她轻快的脚步是否也曾,如此沉重的震撼你得心灵
使你在期待中,在这幸福的颤栗中
忘掉其它的一切?孩子们,音乐止后
当这幻觉般的意义在大地上消散
请不要高声呼喊,自从
二哥留下他的俄狄浦斯,这样的安排
就已注定笼罩在你们头顶,请不要
大声呼喊,古希腊浮雕上那些克制的面容
难道不能带给你某种暗示,噢,孩子们
我们只能做到这些,只能把手
搭在彼此肩上,如此轻微的触碰彼此
而不能更有力的拥抱
然后,把它留住,使它
不至于随时间远徙
不会最终枯萎,孩子们
你们不能。爱与别离就是这样
纠缠在一起,那首我们共同听见的音乐
并不能被我们,在彼此怀中找到
并留下。天渐黑了
这个迷恋死亡的诗人,绝望的诗人
就快要写下他的最后一句
然后,痛饮狂歌,把另一个世界
从身上摘下,而你们,我的孩子们
自以为可以借助恋人的肩膀躲入那些音乐的你们
或许可以像那些伊特鲁里亚人,听见
体内灵魂振翅的声音,在夜里
请你们扪心自问,而不必对别人说出
你们,被那飞鸟抛到这个世界的你们
是否仍在猜疑之中,将彼此虚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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