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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海无涯——袁世海回忆录 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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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大合作 五老二小    春季里,李华亭出面约请尚和玉、程继仙、肖长华、时慧宝、王福连五位均是六旬上下的老先生合作,并有我和贯盛习两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参加,在天津中国大戏院演出五天。
  尚和玉老先生,早年在外地向名武生俞菊笙老前辈的内弟张玉贵先生学戏,继承了俞派艺术,响名天津,和天津的李吉瑞、薛凤池二位武生是鼎足三分。但当时尚先生以武花脸为主,武生为辅,直到薛凤池故去,尚老先生才专演武生。传闻,他在《挑滑车》中饰高宠,所使长枪的特[被过滤]头,也是从薛凤池的表演中仿效来的。尚老先生在天津有如此基础,李华亭特请他在这次合作演出中主演大轴子。几天的剧目是《四平山》、《铁笼山》、《水帘洞》、《战徐州》、《艳阳楼》和久未露演的《金钱豹》。
  尚老先生在《四平山》中饰演李元霸。这一人物按《隋唐演义》所讲,是雷公转世,神勇非凡。因此,尚先生勾尖嘴黑脸,抡使双锤,借用了很多武花脸的功架,彪猛异常。难怪当年尚先生挂三牌武生时,来北京演出,一出《四平山》轰动了京剧界内外行。那时,杨小楼先生正排头本《晋阳宫》,演的是李元霸与郁文成都比武的情节;二本即是《四平山》。他见尚老先生的《四平山》已被观众承认,就放弃了原来要排四本《晋阳宫》(到李元霸归天而止)的想法,只演头本《晋阳宫》,不演《四平山》。而后来尚先生是只演《四平山》,不演《晋阳宫》。直到解放后,杨小楼先生已故去多年,一九五一年为抗美援朝捐献飞机,老前辈们在大众剧场(华乐园)举行联合义演,尚老先生才演出了《晋阳宫》。
  尚和玉先生和杨小楼先生虽同宗俞(菊笙)派,但二人舞台上的风格迥然各异。杨小楼先生将俞、钱(金福)的特长与自己的特点结合,溶为一体。其表演风格是绵、软、巧、俏。尚先生也是在尚派的基础上结合自己的特点加以发展。虽嗓音欠佳,但功架墩实,棱角分明,雄健有力,以稳、准、狠著称。二位老前辈能互知彼此之长短,去发挥所长,回避所短,各创自己的艺术之路,又能互相尊重,确是给我们树立了好典范。
  尚老先生虽年过六旬,但对艺术一丝不苟。《铁笼山》的起霸,拔剑蹦子,垛泥,应有尽有,与壮年演法完全一致,令人钦佩。《金钱豹》、《水帘洞》是尚先生在壮年时也难得一演的剧目,如今已至高龄,又演此武功吃重的剧目,更是使后台所有人员和观众们惊叹:
  不料这天的演出竟发生了意外的情况。《金钱豹》一剧中,金钱豹“坐洞”时欲赴幡桃盛会,便呼唤小妖们“驾风前往”,随即从高桌上跳下来。不想,一位好心的检场人恐尚先生年事已高,从高桌上跳下来有闪失,连忙在桌前垫放一把椅子,以便尚先生蹬椅子走下来,尚先生对待演出一贯认真,不肯偷懒,“唉”了一声,照旧从桌上往下跳。桌前的椅子反而增加了难度,不仅仅是要跳,而且需要往远跳,超过椅子才行!尚老先生终是年岁大了,跳下来没站住,坐在了台上。扒台帘看戏的我们和观众都大吃一惊!我着实埋怨这位检场人多事,老先生若摔个好歹可怎么办呢!更意外的是,人们还未从惊讶中清醒过来,尚老先生已迅速立起,搬起“朝天蹬”(手将脚托住,高抬到头部)。紧接着在“四击头”中掏翎子、墩墩实实地亮相,又在“急急风”中带风似地跑下场来。观众和我们无不为尚老这种高度认真而又刚强的精神所感动。“好!”所有的人,不分观众还是演员,齐声鼓掌叫“好!”直将尚老先生送到后台。大家平日都称尚先生为“尚老将”,真不愧是位令人敬佩的“老将”。
  尚先生一下场,我们都围了过去。
  “尚先生,您摔着了没有?”
  “您以后可别再跳高桌啦!”
  “真吓人,没事儿就好啦!”大家关切地问长问短。那位好心的检场人,帮了倒忙,很过意不去,也赶过来挽着尚老先生说:“尚老板,今儿……您看……唉……我……没捧着您吧?”他吭吭吃吃好容易才“崩”完这句话。
  “我没什么。你,棒槌!”棒槌是我们比喻笨人的一句行话。
  “我怕您跳桌子,不方便,特意去给您垫把椅子,没想到……”
  “你棒槌!大元帅、大将军高桌点将,垫把椅子下来是卖派头。金钱豹是妖精,他一说‘驾风前往’,‘呼’地就下来了,我‘过桥’下来(即蹬椅子下来)还是金钱豹吗?你把妖精当、人啦!”尚老先生是河北宝坻县人,他操着浓重的乡音这样一解释,大家都笑了。
  “我是怕您年岁大,跳……”检场人搔着头皮又找补了一句。
  “你棒槌,棒槌!”大家轰地一声又笑了起来。尚先生自己也笑了,他接着说:“我唱得了金钱豹,我就能跳桌子!我跳不了桌子,就不唱金钱豹啦!今天的事情,我不怪你,就是你太——”
  “棒槌!”记不清是谁,故意提高嗓音,模仿尚老先生的口音,代说了一句。大家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尚先生简单明了地讲清高桌跳下的道理,阐明了表演手段要服从人物的需要,表演人物必须要有相应的表演手段的道理。并以自己对艺术极端负责的精神,为我们后辈做出了表率。
  就是这天的演出,压轴戏是程继仙老先生的《临江会》。他饰周瑜,肖先生饰周瑜帐下的旗牌官,我还演关羽,贯盛习师兄饰诸葛亮。程先生是京剧奠基人之一著名须生程长庚之孙。他自幼入小荣椿坐科。功底扎实,擅演《雅观楼》、《石秀探庄》等戏。雉尾生、穷生、扇子生、官生也样样精通。虽嗓音欠润,但做工精细、风度翩翩。是继名小生王楞仙之后,与朱素云同代并驾齐驱的著名小生。俞振飞、白云生、叶盛兰等都是他的弟子。
  我们和程先生事前来说戏,但互相之间的眼神,一举一动,都配合默契。程先生十分满意,到后台就问肖先生:“这戏是你给他们说的吧?地道!”
  “嗐!我还不是捋点你的叶子,按你的路子说的。哪些地方不合适,你再给说说,孩子们也算没白陪着你演这场戏呀!”
  “不错,不错!你教的东西是名不虚传!”
  “咱们老哥们啦,说句实话,我教他们都是外边趸来,里边卖。有时候是现趸现卖。”
  “有这两下子就成了呀!唉,我老啦!‘崩登仓’那个身段,不敢使啦!”
  “你脸上的神气,再配合袖子的身段,不用蹦子退步,也都表现出来啦。我还真怕你用这个身段,还好……”
  我听到这里,领悟到盛兰饰演周瑜时的一个动作。那是他向刘备敬酒之时,发现一个身躯魁伟、面膛红赤、美髯飘飘的大将,眼射怒火地站在刘备身后,便问:“此将何人?”当他闻知此人就是关羽时,心中大为震惊。盛兰每演到此处,右手反翻袖,背手,左手正翻袖,同时蹦子退步后撤。这一连串的动作,都在节奏极快的“崩登仓”之内完成,是个难度大、有独特风格的技巧表演,将周瑜惊、嫉、怯的心理,揭示得淋漓尽致。程先生可能就是为不能再做这个动作而遗憾吧!
  这虽是老先生们的随便说笑,我听了却甚有触动。肖先生就是在与这些好演员配戏的过程中,留心将他们的长处吸收过来,传、教给富连成的学生们,从而使这些艺术经验得到继承和发展啊!
  我陪时慧宝先生演了一场《上天台》。是孙菊仙老前辈的拿手剧目。时慧宝先生完全继承了孙派艺术,保持了孙派特点。我很钦佩老先生气力之足,但与激亢的高(庆奎)派、俏丽的马(连良)派、委婉的余(叔岩)派比较起来,孙派唱腔明显地有陈旧之感。
  回忆这次与五老合作演出,使我领悟了一条哲理;时代在不断地前进,我们的艺术也必须随之前进。如果只单纯地继承流派,而不去发展创新它,结果就会逐渐失去艺术的魅力,导致有“派”而不“流”,最后濒于失传。

四十二 一炮红 不虞而誉    以前,一个演员被称为红遍南北,或南北驰名,多是指其得到北京、天津、上海三大城市观众的欢迎。
  我二十岁时随重庆社去上海,戏路不对,自己的长处没发挥出来,结果是烧鸡窝脖而回。所以再若去上海演出,一定要慎重,切莫轻举妄动。夏季,上海黄金大戏院邀角人马志中来平约我赴沪,与宋德珠、杨宝森二位合演一期。我想,宋德珠是武旦,杨宝森是唱功老生,我们之间合作的戏太少,便婉言谢绝了。于是欣然应李华亭之约,拟赴天津与章遏云合演一期。不久,海河泛滥,天津市内被水淹成一片汪洋,盛兰等人结束天津演出回返北平,是从惠中饭店乘船到火车站的。李华亭随行来平,告诉我天津戏院恐在较长时间内不能恢复营业,建议我去上海,与杨宝森合演《失街亭、空城计、斩马谡》、《捉放曹》等剧,与宋德珠合演《凤吉公主》等剧。我出于经济上的需要,只好同意。李华亭出面与马志中联系好,我就赶赴上海。不期而然,我们“三位一体”在上海受到戏曲界内外行的一致欢迎。
  杨宝森是大家熟悉的一位演员。惜哉,他年纪末到五十,就被病魔夺去生命,结束了艺术生涯。从他曾祖父杨贵庆(工刀马旦)算起,已是第四代的梨园世家。他自幼在唱功方面打下了坚实基础,虽是学“余”,却能结合自己宽厚的嗓音条件,唱得韵味浓而纯正。此时,谭富英以嗓音脆、亮、冲而响名,马连良先生潇洒、飘逸,另具一格;高庆奎先生嗓哑病休,吴啸伯又较畅的音量窄小,相比之下,尤显杨宝森的唱功突出。所以,此番上海刚演了一出《失街亭、空城计、斩马谡》,就压住了阵脚。“斩谡”最后一句“后帐与老将军贺功!掩门!”的普通念白,竟获得观众的热烈掌声,直至大幕关好,观众仍在热烈地议论不止。
  宋德珠当时被誉为四小名旦之一。在艺术上受名武旦阎岚秋(艺名九阵风)先生的影响较多。他的武打速度快,旋转敏捷,满眼云烟,下场的鹞子翻身有如彩蝶翻飞,亮相及舞蹈身段却又娇烧柔媚。特别是他的出手稳而准,又花样翻新,有独到之处。枪,向他扔去,他无需注意地看,踢出后也无需用眼看定对方是否接住,早又转身去踢另一杆向他扔来的枪。他踢得那么漫不经心,可是双头银枪就象长了眼睛一般,围在他身旁穿梭似地有次序地飞舞。红(红缨)银(枪头)白(枪杆)三色上下错落交织,一似流星飞舞。尤为高人一筹的是他还有一副甜亮动听的嗓子。他在《演火棍》中从打青龙开始,打孟良、打焦赞、打韩昌、打耶律休哥的“五打”里,为杨排风安排了大段导板、慢板唱腔。他给武旦应工的凤吉公主增添了文场表演。在赤福寿战死后,增加“祭灵”一场,凤吉公主唱大段凄凉、悲怆的“反三黄”。凤吉公主的音乐形象饱满了,《取金陵》这出武旦开锣戏也被加工成一出头尾完整的大型剧目了。他演的《铁镜公主》也是从金沙滩开始。包括“双龙会”、“双被擒”、“双招亲”,然后再接演“坐宫”、“探母”、“回令”。宋德珠饰演剧中的铁镜公主,先是身穿软靠,通身锦绣地开打。然后又换旗装,成功地演唱青衣行才能胜任的唱段。他这种亦文亦武的全能表演,冲出了原有的武旦、刀马旦、花旦、青衣分工明细的行当界线,堪称为出类拔萃了。所以,深受上海观众的赞赏。可惜,他的嗓音未能持久,中途辍演,目前正在从事教学工作,培养优秀的武旦人才。
  我头天打泡,与杨宝森合演《失、空、斩》,扮演马谡。早年,金少山先生在上海时,逢演此剧,他饰司马懿。马谡的角色一直没有专工的架子花脸扮演,均是由武二花脸兼演,因此,马谡的表演比较简单。我演这出戏,是完全按照郝老师的演法,着重刻画马谡向诸葛亮讨令时的骄傲自满情绪及在山头上与王平对话时的主观、轻敌思想。斩谡时,马谡在“望家乡”的鼓点中被带上场来,也由几句散板变为“忽听丞相令传下”一段圆圆满满的垛板。跪下又接唱八句。特别是在诸葛亮决心下定,定斩不放后,马谡思娘而痛哭的哭失,一反往常架子花脸普通而低平的水腔,引用了郝老师所创的“架子花脸加铜锤唱”的较高昂唱腔。这些都是上海观众多年罕见的,观众为之轰动了。第二天,一家刊登戏坛新闻的小报登出署名“南腔北调”的一篇赞扬马谡的文章。标题是:《没见过这样的马谡》。随后我们又合作演出《捉放曹》、《击鼓骂曹》、《托兆、碰碑》,均收到良好的效果。接着,我在《凤吉公主》中饰赤福寿,在《演火棍》中饰孟良。观众这才知道,原来我不仅能演架子花脸庞功的角色,还能演武二花脸的应功活。既承用了武二花的开打,又以架子花脸的表演手法细腻地去表现人物;并根据剧情自编唱词、唱腔,增加唱段,弥补了这类角色唱段少、表演粗糙的不足之处,使赤福寿、孟良的形象更加丰满、鲜明了。
  在这里,我交了一位好朋友。他在《空城计》中扮演老军,看他的扮相,面熟,听他的声音,耳熟。我很快认出了,他就是当年随同周信芳先生赴北平演出,在《封神榜》中扮演奸险滑稽的尤浑,在《六国封相》中扮演一位鬓发银白、嘴里只剩二、三颗牙齿的年迈老妈妈——苏母的那位名丑刘斌昆!那时,少年时代的我和盛戎,曾为他的艺术赞叹不绝。他那逼真的老妇化装形象,也引起我们极大兴趣,甚至受了他的“蒙蔽”。为什么他演尤浑是满口白牙,演苏母时牙齿就脱落成二、三颗,一念白就露出豁齿?难道为了演这个老太太,临时把牙都拔了不成?过几天,再看他演《追韩信》的夏侯婴,这牙又长上啦!简直想象不出他是怎么化装的,不由得对他有一种神秘之感。
  刘斌昆看了我所演的这几出戏,对我也很有好感。于是,我们一见如故地攀谈起来。我向他讲述了看他们演戏挨打的笑谈,并询问了扮苏母牙齿的化装方法。他说用乌金纸将不需要外露的牙遮盖住就可以了。我们愈谈愈投机,从此,这位比我大十几岁的刘大哥,经常到金老公馆来找我谈天,交换对艺术的看法。这金老公馆是金廷荪(黄金大戏院总经理,上海四大亨之一)的旧居,在黄金大戏院附近,当时就安排我们北平去的演员住在那里。刘大哥对我说:“为什么我爱来找你谈天呢?瞧你很沉稳,年轻人到了上海,象你这样的不多。”因此,虽然我们的年岁悬殊较大,但很快结成了好朋友。
  一次,我夸起刘大哥的身体健壮,令我羡慕。他说:“上海这个花花世界,无奇不有,容易糟蹋人。想要成角儿就得自重,光是不学坏不成,还得学好。我每天早晨都到兆丰公园练气功,求些养生之道,所以难得生病。”
  “能不能教我练练你的‘养身之道’呢?”身体健壮才能适应舞台上的需要,我对此很感兴趣。
  “这种气功,不好学,你还年轻,不适宜。你可以练习坐着睡觉。”
  “坐着睡觉,哪儿能歇乏呢?”我不解了。
  “我说的是中午。你每天吃过午饭,坐在椅子上,两手拿心向上自然地放在腿上,闭目静心养神,睡不着也有好处。慢慢地会睡着的。假如能睡上一个小时,效果会更好。日久见其功。贤弟,信得过,你就试试。”
  我相信了他的话,自此开始练习坐着睡午觉,逐渐养成习惯,一直坚持到现在。
  宋德珠贴出《铁镜公主》即将上演的预告,我在《金沙滩》一折中饰杨七郎。
  我与刘大哥闲谈,自然就扯到正在排练中的杨六郎。我说:“当初,许德义老师演《金沙滩》的杨六郎,会耍‘牙’。武生周瑞安演《金钱豹》也耍‘牙’。钱金福先生演《问樵闹府》的煞神,耍‘牙’的技巧、花样更多了。可惜,我年岁太小,没能向许老师学。现在舞台上,看不见谁还耍‘牙’啦!”刘大哥见我十分遗憾,就故意问。“你是想让杨六郎也要‘牙’喽?”
  “只能是想想罢啦!”
  “愁什么,我知道谁会耍‘牙’。”刘大哥笑着跟我兜了个圈子。我一听有人会耍“牙”,精神马上百倍振作,“霍”地从椅子上站起来,高声探问:“谁?”
  “我,哥哥我会!包教。包会,还发愁吗?”刘大哥慨然相允,使我喜出望外,接着一想,空欢喜。问他:“我没‘牙’,怎么学?怎么用?”
  “我有哇!”他斩钉截铁地说。
  之后,刘大哥将耍“牙”技巧原原本本地教给了我。并将“牙”送给我留作纪念。
  这对“牙”,每个有二寸多长。一头粗,一头尖,和象牙形状相仿。用的时候将“牙”含在嘴里,凭舌头的功夫,将“牙”从嘴里轮换顶出或同时顶出。还有人能从嘴里伸出牙来,又捅入鼻孔里去。技巧很多。但我觉得太多地用在杨七郎身上没必要,他是人,不是神。现在想来,金钱豹与煞神耍“牙”,可以夸张地表现鬼怪的凶猛。杨七郎尽管骁勇无敌,终归是人,耍“牙”并不太恰当。不过是耍技巧罢了。但在当时它真为我的演出增添了光彩。
  杨六郎在“四击头”中上场,台口亮相。在“搜场”的鼓点声中,他突然从嘴里伸出一对尖“牙”,双收回后又单出一支,收口,出另一支,收回,再双出,双涮,两“牙”同时收回。此举真将观众“震”了。观众们认为象我这样一个年轻的架子花脸,能兼武二花脸,已属不易,居然还会耍“牙”等多年不见的技巧,由此更增加了对我的喜爱。
  斌昆大哥在艺术上主动地给我无私援助,使我很受感动。但他在艺术追求上如饥似渴不耻下问的精神,更使我倍受感动。他坦率地对我说:“兄弟,这回得看你的《法门寺》,的贾桂和《群英会》的蒋干,我没‘谱儿’。南边的演法太不讲究,我看过肖(长华)先生的蒋干,真好,你给哥哥说说!”刘大哥比我年龄大十几岁,当时在江南一带是位艺术威望很高的名丑,我不过是一个“初登大雅”的青年花脸,他肯跟我学习,是我来能预料到的。于是我全力以赴,将科班时肖老的教学和后来的演出以及我看时的心得体会,一一告诉了他。几年后,我们同周信芳先生在黄金大戏院演出《群英会》,《盗书》、《回书》等场次都得到了应有的效果。
  宋德珠、杨宝森、我,三人都是二十几岁的青年演员(杨宝森略大,但也未到三十),由于我们能各自发挥特长,相互间又能密切配合,使剧目充满朝气,故一个月的演出,博得上海观众的承认,在上海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上海一个大买办资本家虞洽卿,为娶儿媳,兴师动众。让在沪的周信芳、赵如泉各位名家以及我们三人为其去演堂会。
  赵如泉已是五十多岁的老先生了,他有着超人的才能,戏路宽阔,生、净、丑,文武昆乱,无所不能。我到上海后,常看他的演出。共舞台(戏园名)门前摆设着他的剧照,有《走麦城》之关羽(红生),《济公活佛》之济公(文丑),《三盗九龙杯》之杨香武(武丑),《时迁偷鸡。之时迁(武丑),《伐东吴》之黄忠(武老生),《粉妆楼》中一折《胡奎卖人头》之胡主,还有包公、鲍自安、骆宏勋、赵云、黄天霸、窦尔墩、朱光祖等等。而且他连演四十多本的《狸猫换太子》,能分别扮演陈琳、狄青、呼延赞等众多不同行当的角色。难怪上海京剧界都称他为“赵老开”。
  堂会上,周信芳先生和这位赵如泉先生演《战长沙》,宋德珠的《金山寺》,杨宝森的《空城计》,王少楼的《驱车斩将》。这位王少楼就是我在杭州“大世界”看《别姬》时演霸王的那位武生演员。
  周先生演《战长沙》,点名要我饰演剧中的魏廷。能与我从小就喜爱、羡慕的周先生一同演出,我的心情可想而知。为演好这出戏,我做了充分的思想准备。
  后台,周先生特意与我对了一遍戏。他笑眯眯地鼓励我:“我看了你(演)的马谡,演得的确不错。魏廷这个角色适合你演,我就点了你的名。你别担心,放开了演,一切有我!”这几句话如同给我吃了一包“强力定心丹”。我沉着应战。智慧和灵感,随时指挥着我在舞台上的意识。
  黄忠(周先生饰演)和魏廷“双起霸”上场。周先生的几个转身,都与通常“起霸”不同,靠后台说一遍,不会记得十分牢。我想起当初与章遏云在南京演出时,与芙蓉草先生同住平江府宿舍。他与我闲谈时曾说:“……就拿《金山寺》来说吧,我陪着梅、尚、程……等多少个白蛇演青蛇。他们有相同之处,又各有不同。有的不同之处还相当多。我都一一死记,可记不清。遇到这种情况,就得用眼睛不时地扫着白蛇。动作也就瞄下来了,万无一失。这就叫‘傍角儿’……。”他说得无心,我听得有意。后来看他同章遏云演《金山寺》,同尚(小云)先生在上海演《金山寺》,这次与宋德珠演《金山寺》,确实与他说的一样。我就将他这番话记在心里。眼下,这个窍门正好为我所用。我也很自然地不时瞄着黄忠,动作配合得比较协调。黄忠、魏廷上场各念两句对:“老将威名大,镇守在长沙。”周先生以他独有的宽、厚、沙的嗓音,念得字字铿锵,显示出黄忠老当益壮的老将威风,观众报以满堂掌声。演员之间的互相刺激,力量非常大。我的激情顿起,想起肖先生所讲:“在舞台上,跟有名望的前辈们演出,更需要有股子比劲,要有将他比下去的劲头,你就撒开手、脚了。”我不由得铆足劲儿,念道:“丹心能贯日,保主锦中华”。“锦中华”三字放足高音、亮音,以体现魏廷这员血气方刚的猛将气概,也博得了观众热烈的掌声。
  周先生在舞台上,正象他所说,一切有他呢。关键时刻,他都为我的表演做了很好的铺垫和暗示。魏廷强逼黄忠降汉,黄忠不肯,魏廷急不可耐的一段表演,周先生比科班的演法更细腻,增加了魏廷两次抓黄忠鸾带相逼的动作。当时黄忠斩钉截铁地回答:“要去你去,我是不去!”魏延:“你若不去,我就要哇……”黄忠:“你要怎样?”说着,他用胳膊揽住胡子,露出腰间鸾带,明确地示意;来吧:该抓鸾带啦!我自然早已领会,过去一把抓住他的鸾带,二人扭住绕圆场,做出“三曼头”等复杂而又有层次的动作,似乎我们已合作多年,配合得那么默契、娴熟。台下观众的欢迎不消说了,就是后台的人们也都站在上下场处观看。
  戏,是很引人。周先生扮演的黄忠,不单激情高,气魄好,更应该介绍的是,他在这出戏里的表演也有很多绝活。关羽用拖刀计将黄忠打下马来,令其换马再战。黄忠闻听此言,“屁股座子”摔在地上,羞愧使他浑身颤抖。他控制着自己,站起身来,转身拉马。由于满怀羞愤,他又几次踹马以泄内心的怨、怒。这一场鏖战,战马和主人一样地疲惫不堪。主人蹬骑,它几次“卧槽”。周先生左手将刀杵地,右手紧勒马缰,几次下叉,终于站立。如何更进一步揭示老将的心理呢?只见周先生左手将刀背于身后,右手托起银须,难过的刹那间,雪白的胡子完完全全、整整齐齐蓬盖在脸上。转身又将胡子完全抖下来,下场而去。这里没有唱、念,完全是无声的表演,通过周先生的面部表情和一系列情感动作,加之“胡须蓬面”的点睛之“笔”,将老英雄战败坠马、无地自容的情绪,活灵活现地表现了出来。
  周先生的“胡须蓬面”这一绝活,小时候我就看过。那时他在《南天门》一剧中饰演曹福。曹冻饿而死时,“僵尸”将要倒下,忽又一立,胡子蓬面,直到躺下,胡子还是全部将脸遮盖着。可惜,这一绝活已失传了。
  这出戏的上演,轰动了上海。报上纷纷赞扬这是一出珠联璧合的好戏。我的名字,也在两位前辈的提携之下,红了起来,上海观众承认了我是一名较好的青年架子花脸。
  回顾我的艺术历程,每向前迈进一步,除去主观上的努力钻研,离不开前辈的爱护与提携。与他们同台演出,就是我提高艺术水平的最好时机。它使我从前辈的高超艺术表演中,吸收多种营养,促进我在艺术上的成长和发展。

四十三游 上海 洁身自爱    演出成功。我被黄金大戏院的经理孙兰亭挽留下来,准备等王王蓉演过一月后与章遏云再合演一期。我考虑,自己将将开始在上海立足,应该趁热打铁。我与章遏云合作演出《别姬》、《十三妹》等剧,所扮演的霸王、郑九公等,艺术上另有不同,可使上海观众对我有进一步的了解,基础会更牢固一些。所以,虽是间隔一月,也值得。为了免除我平沪旅途往返的劳乏,孙兰亭执意约我在这段时间到他家食宿,乘机游逛一番大上海。盛情难却,我终于同意了他的安排。
  孙兰亭在大马路开了一座“兰汤浴池”。浴池楼上是他的家,尚有两间空房,安排我在那里居住。每天,只要我在,就有位厨师单给我开饭。
  这一个月,是我自进“富连成”学戏以来,从来有过的轻闲日子。我可以不必四处奔波去演戏,可以不为嗓音的痛快与否而担心。每天除去早晨到黄浦滩散步,再到黄金大戏院练功外,其余时间尽可随心所欲地到各处游玩。
  那时,看电影是我的一大爱好。当年,科班里,一次分包演出,我从同兴堂行会到广和楼赶包。途经大栅栏,因见同乐电影院上演胡蝶主演的《啼笑姻缘》,心想时间还有富裕,进去看一会儿再出来,也不误那边的事儿。不想看入了神,将赶包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电影散场,我才猛然想起,待赶到广和楼,早误场了。幸而刘盛常师兄(刘连荣之弟)平时和我关系很好,见我没来,以为我赶不及,就将程咬全脸谱勾好,代我演出《贾家楼》,免了我一场祸事。
  上海美琪电影院、大光明电影院装有译意风,专演外国电影。我在那里看了泰伦保华主演的《碧血黄沙》,艾尔佛林主演的《罗宾汉》,还有《人猿泰山》、《鸳梦重温》、《魂断蓝桥》、《蝴蝶梦》等等,遗憾的是影片中讲了很长时间的话,译意风里才翻出一、二句,令人着急,故事也只知梗概。
  我也到新光等电影院,看了许多当时最红的中国影片,有陈云裳、梅熹主演的《木兰从军》和周璇主演的《渔家女》。其中,“月亮在哪里”(《木兰从军》插曲)和《疯狂的世界》(周璇唱的《渔家女》中插曲)已成为上海的流行歌曲。还有袁美云、王引主演的《乡下大姑娘》、王元龙主演的《秦香莲》、顾兰君主演的《荡妇》、李丽华主演的《唐伯虎点秋香》。还多次观看了周信芳先生与袁美云台拍的《斩经堂》。这部片子,是前几年我随重庆社到上海来演出时就已放映的,片子已老化,经常断片。
  另外,我又特去天宫小剧场看唐槐秋、唐若青父女与孙景路、邵华等人演出曹禺先生的名剧《日出》、《雷雨》,还看了《葛嫩娘》、《水仙花》等剧。
  “天宫”在一家小吃店的楼上。小吃店专卖赤豆汤。“天宫”场内也只有三百左右座位,但是,他们的表演,很吸引人。在这里我吸收了很多表演人物的“营养”,以充实自己。
  京剧更是看了不少。时值盖(叫天)老腿摔坏,在家养伤。我着了他儿子张翼鹏在大舞台所演的连台本戏《西游记》。他练就一身扎实武功。头本《水帘洞》,张翼鹏饰孙悟空,到龙宫借兵器,用一对一寸见方、二尺半长的“鞭”,他能将一根“鞭”扔上去,落下立在手中另一根“鞭”上。这与锤对锤相比更为不易,锤的接触面要比“鞭”的接触面大几倍呢!当时,外国的脱衣舞之类的邪风已刮到京剧界,孙悟空到龙宫,龙王设宴款待。宴会上,龙女大跳“四脱舞”。剧场门前广告也居然大登特登“脱得光”、“脱得崭”(上海方言,音zai,意思是好),以招徕观众。
  我还看了赵如泉先生多本的《济公活佛》。
  最常去、看得最多的是王王蓉、盛戎的戏。这一个月,王玉蓉在“黄金”演出。我去车站送走宋、杨二位,正好将王王蓉和盛戎从车站接来。王瑶卿老先生跟随王玉蓉前来亲临把场。王玉蓉号称铁嗓钢喉。一般演《王宝钏》均是由《武家坡》演起,他能从《彩楼配》开始,包括《三击掌》、《别窑》、《母女会》、《银空山》、《武家坡》、《算粮》、《大登殿》,共演八折(即“王八出”),嗓音不疲劳。他在《孙夫人》一剧中也是从《甘露寺、美人计、回荆州》直演到《别宫、祭江》为止。盛戎在《孙夫人》一剧中饰张飞,但只演《听琴》一折,不带《芦花荡》。另外还演了《牧虎关》、《大探二》。他们有王瑶老亲自把场助阵,这一期演出也比较成功。
  我小时候,去城南游艺园就听说。它是仿照上海“大世界”的营业形式开设的。这次我和盛找特去“大世界”游玩、一进大门,摆放着几面哈哈镜,将我们照成胖瘦不同的各种怪样子,引得我们发笑,就是没琢磨透这是根据什么原理造成的“宝镜”。大世界内部的建筑结构精巧别致。露天剧场上演潘氏姊妹的杂技。楼里一个个小剧场,分别上演曲艺、评弹、京剧、越剧,还有一位艺名叫张冶儿的先生专门主演“什锦京剧”、八三年春节我看到相声、电影界演员串演的京剧《三不愿意》,就很有“什锦”味道。与我小时看过的天桥云里飞主演的滑稽京剧相仿。“什锦京剧”《甘露寺》,化装和演唱完全郑重其事,“劝千岁”几段也唱得颇有味道,但剧中不时地出现现实表演和词句。比如招亲的婚礼上,赵云变成司仪。主婚人吴国太与证婚人乔玄操上海话讲演。刘文德被称为先生;孙尚香被称为女士。立证婚书,吴国太、乔玄分别从怀里掏出大印盖章。仪式结束,吹起洋鼓洋号,孙尚香与刘玄德一对,吴国太与乔玄,赵云拉了一位宫女,大跳交谊舞,唱流行歌曲。
  我经常花费半日时间,从南京路走到海格路,或是从霞飞路的东头走到西头,也就是游逛今天的南京路和淮海路各个商店,为母亲、哥哥、姐姐们买些衣料;为我自己买些所需物品,包括一些鲜艳的丝绒衣料,以备结婚时用。余下的时间,不是去兰汤浴池洗澡,就是与孙经理夫妇、斌昆大哥等人打麻将,或去老公馆找盛戎打麻将。由此,我养成爱洗澡的习惯。打麻将的牌瘾也随之见长。一次我到老公馆找盛戎打牌时,他对我说:“今儿咱们哥俩玩点新鲜的!”说着,从怀里掏出有拇指大的一个黄澄澄的东西放在桌上。
  “这不是一两金子吗?”我不明白他要干什么。
  “把它押上,看你赢得去不?”
  “出门在外,带这个干什么!多招惹是非呀!”
  “这你就不知道了:这是我防身用的!”
  “防身?”我更加迷惑了。
  “防身!要是傍的角儿不硬,上座不好,嵌了泥,把它一卖就是路费,能坐车回家,算不算能防身?”他一解释,还真有点道理。我说:“算!这样的防身宝,你把它收好了吧!今儿个,你一时高兴把它拿出来。我要是把它赢过来,日后,你有急用时还不骂我吗,我可受不了。再者,咱们是凑着玩玩,你还是收好吧!”盛戎笑着把它拿起来放在手里掂了几掂,又小心地将它收好。
  今天,我写回忆录,想起了这件小事,也把它记下来了。我的子女们不解其意,说:“这有什么价值,也要写上,宣扬你们在旧社会赌博?”不!沾染打牌赌博的恶习是不好的,它反映了当时腐朽、没落的社会风气。我之所以要写,是因为盛戎防身用的这锭金子引起了我的深思。透过这锭金子,可以看到旧社会艺人们的辛酸之处,这是解放后培养起来的演员们所不能理解的。要知道,旧社会的艺人,若是唱“红”了,也许会红得发紫,但不等于生活有了保障。说不定哪一天,有什么情况发生,就会?猴吃核桃——满砸”!红变成黑,落得个一无所有,困居异乡。那年,文杏社在大连,若非天津中国大戏院肯出路费相约,该不知落到什么地步!盛戎在当时也是被社会所公认的一名后起之秀,尚有此举,随时以防万一,岂不发人深省吗。
  一个多月的时间,转眼流逝。章遏云一行来到上海,其中有张云溪、叶盛兰、贯盛习等。我和云溪自“七七事变”时在上海一别,他因交通阻隔,未能返平,经人介绍,从水路到东北谋生。这次章遏云特地将他从东北请来。
  我与章遏云的合作演出,剧目风格焕然一新,收到了预期的效果。章遏云演出的荀派戏《钗头风》(她饰唐惠仙、叶盛兰饰陆游、我饰宗子常)、《得意缘》(她饰狄云鸾、叶盛兰饰庐昆杰、我饰狄龙康),均采用程派唱法,受到观众的好评。
  云溪与我一别三年,艺术大见长进。他在《四杰村》中饰余千,使用双斧开打,很新颖别致;《八大锤》中饰陆文龙,不单凭“枪下场”的技巧,重点放在与四锤将的开打。既合乎情理,又显得火爆。他的演出也受到观众的极大赞扬。这段时间,云溪向上海专教武打的李双凤先生学了很多新的武打套路。我也向李先生学了一套单刀对双钩,可惜,始终没用上,现已还给老师了。
  恰逢更新舞台贴出新艳秋头天打泡《红拂传》的海报。章遏云将我请到家去,要我看新艳秋这场演出,用心将场子记熟,我们也准备排演此剧。
  她们这场戏是满堂,我买了一张楼下后排座位的票。新艳秋的扮相秀丽,嗓音动听,学程砚秋先生很有成绩。当戏演到虬髯公与红拂女、李靖结拜的高潮时,“轰”地一声巨响,顿时场内大乱,就听楼上包厢里怪叫着:“炸死人啦!”“炸死人啦!”喊声响彻剧场,观众纷纷你拥我挤,争先恐后地逃离剧场。说实在的,我没有害怕。我随着人群来到剧场前厅,想看个究竟。功夫不大,来了一辆汽车,军警们从戏园里抬出一具尸体,送至车上。车开走了。
  “观众们,请留步,下面继续演出!”几声呼喊,使一些观众重新回到座位,我也是其中之一。
  这样的事件,在上海是屡见不鲜的。第二天,听说这是“除奸团”炸死一个“大汉奸”。我很高兴。心想这些祸国殃民的东西早就该死!死一个,少一个!
  过了几天我们着手排练《红拂传》,由我负责。章饰红拂女,我饰虬髯公,盛兰饰李靖。这台戏很齐整。最后,临别纪念演出时,连演三场,获誉不小。正要北返,突然接到李华亭从天津中国大戏院打来电报:“旧历年请你与吴素秋合演半月,包银四百伍拾元。速回电!”
  我随即奔往天津,赴李华亭之约,(水患早已平息。)正月初三与吴素秋在中国大戏院合演一期。
  回忆这段在上海历时近四个月的演出,颇有庆幸之感。特别是那一个月在灯红酒绿、无奇不有的花花世界里闲游,是很危险的。我的演出受到欢迎,稍一忘乎所以,就会难以自拔。那时,我牢记着肖先生提示给我的“警世之言”——洁身自爱,对自己有着一定约束。为了事业,我没有学抽烟,更不学抽鸦片,也没有酗酒。我爱听流行歌曲,晚间,去金谷饭店喝一杯咖啡,听歌星姚莉的演唱,但不下舞场,更不去接近女色。
  我清醒地知道,许多有条件的、刚露头角的演员,就是“红”在上海,葬身于上海!象斌庆社的文武老生王斌芬,在科里是高材生,出科就被邀到上海。红啊!可是,他生活上堕落了,终被烟和色所葬送。可怜,自出科来到上海,就没得再返回北平!
  前车之鉴不能不记取,我的路还很长呢,只有洁身自爱,才能到达那理想之境;

青山京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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