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首
如果两个人股肱相交,意醉神迷躺在草地上
世界就会明亮,天会蔚蓝,鸟会歌唱
如果,两个人,还能够拥抱、亲吻和祈愿
你藏在我心中,永远年轻的形象,那一首
永恒的奏鸣曲,那温柔难言的震颤
将会多么富于激情地,治愈我们的冬季
你在众神之湖中洗净的身体是那样纯洁
你温柔的气息如同阵阵暖风,吹开花朵,吹弯稻子
如果,你依然爱着我,你愿——敞开你的心——让幸福的小蔷薇
释放一切生根、发芽与开放的记忆吗?
你的眼光亮如一面湖水,绿色的波浪间
我们行走于蓝色水藻丛中,什么也不曾发生
只有幸福地流逝着,完美的时光
我的灵魂如你手中绷紧的琴弦
随时准备着,让那共同的乐曲从我们心中升起
温柔而深沉的夜色中唯一行走的人
已海浪一般,年复一年地拍打岸边的礁石而忘记
本来目的,爱是不容易的
彼岸花开了多久,我在着黑暗深渊中
就等待了多久。你破碎的钟声
穿过死亡的边缘
,来到我身边
依然那样强烈的震撼着我们
生生死死的尘世。
第三十四首
这样的歌声曾经多么轻易的从你的嘴里喷薄而出
当我模糊的命运被刮进了黑夜
辽阔的往事旧途之中,那神秘的召唤
再也不曾停歇,如同一条
寻找海洋的河流,你对黄昏的渴念
让我天空,所有鸟儿的记忆,自翅膀舞动那绝妙的弧线中
滑落,世界的水车往返转动
歌声回荡的山谷和平原,我一再回头寻找
然而,除了一杯黄土被带回,一切
都已在叹息中寂灭,只剩
腐烂的果子,和一颗破碎的心
这一切,原来只是我的杜撰
哀叹调一二三,原来只是
一场不愿醒的梦幻,清晨和黄昏的美丽不再令人心颤
让我忘了你,忘了你的姓名,和你
苍穹下行走时,身披的霞光
即使岁月中反反复复出现的那个时刻
曾是那样甘美,让我忘了你
从此成为,无家可归的人
第三十五首
我是无家可归盲目的奥提波斯
这里没有一个活着的人,睁开眼
我只看见,街上一队队水表、电表、油量表、衣装、帽子和肩章
阳光之下,我们没有影子,四周
时永恒的虚空,是大海深处的黑暗
我们被做成卡片,装在档案里,年长日久
被鼠蚁啃噬,被细菌侵害
歌唱的亡者,你不是任何人,这里没有你的名字
你走在这里,就像走在旷野中,走在
你自己长长的伤口上,千百年后
当你,老眼昏花,记忆消散,不被任何一双眼睛注视
当你看到黄昏从原初的礁石上降落
你归来,做梦,像看到一件
遥远的,未来的事情,而我
却只能看着墙上的污痕默默无语
穿越悲伤的槭木林
,驰过麦田和空无人迹的磨坊
你来到我身边,住进里面
从此不再走出
第三十六首
我像发狂一样自言自语,镜子中
你已认不出是我,从小酒馆中我看见
黎明,同满树梨花翩翩起舞,而我内部
那个孤独的婴儿独自跋涉在茫茫夜色中
从他那孤独生命深处投向我的目光
被你匆忙而苦痛的背影隔断
你地下晃动的火炬在麋鹿遥远的鸣声中
被我潜藏的哭泣惊醒,开始
于我悲伤的花冠上,孤独地歌唱
夜间被深沉的忧虑引入一个又一个陷阱
空荡的窗畔,邂逅每一颗苍白而沉默的星星
当那温柔的奏鸣曲自美妙的阳光下响起
曾经多么美丽
黑暗平原上,曾经为我执灯的少女
沿着自己的街道就像走在我身旁
走在,我的,一根遗失的肋骨上,乘着
死亡的囚车,穿越我
无法泅渡的行吟生涯,哀痛的夜晚
而我凝视的目光已无法越过
这样接踵而来的每一样事物,看见远方
曾经憧憬的未来时刻,灰暗的大理石中
那个熟睡的孩子找到自己的脸庞和名字
寂然无忧的走出红色的围墙,已经
变得非常相似的另一个世界
把荆棘林中古老的悲伤,自身上摘下
从此,对来自异乡得不到抚慰的灵魂
束手无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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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首
你像一颗树一样,从我手心长出
叶子攀上额头,绝望的祈祷者毫无忌惮的
笑声,让这里的夜色
又深了一层,孩子,我已用尽力量
妄图通过烈火涤罪的人们黯然归去
令人心碎的疲惫压来,炽热和静默之中
安息者只能悲叹,我们活着
只是为了这样或那样的悲痛将我们的生命耗完
由红变灰终于跌落下来的蜀葵,灼热夜雨之中
步入先祖空荡荡的房间,荒芜的花园里
追心夺魄的静默在漆黑枝头,如同
已消逝了的天国在枝头闪烁
迎着小蔷薇,迎着黎明之山吹来的风
带着死者严肃的气息,那从未显现而出的
不可言说的另一个世界,追忆着
那个疯狂的少年,同黄昏中的复活者
邂逅于一场开满桃花的梦中
广场上寂寞的钟声沉入寂静,暮气氤氲中
年轻的恋人们,牵着手走过夜的围栏
炽热的铜架上消熔了年轻圣徒的肉身
当我,颓然的手臂垂向空虚的坟墓
周围,未成熟的果子摇曳着,追思着
古老的悲剧,原初痛苦中崇高的命运
山间小径上,积贫的死者回首的瞬间
道德阴郁的面容众阴云之间显现而出
充满芒刺的病床上绑着我的荷尔德林
起伏于夜色中朦胧的群山,在你
闭上眼睛之前就已溶入这样的黑暗
曾经因为飘忽朦胧而美丽的人儿
再没有在明亮的小屋中荡起温柔的歌声
悲哀的朝圣者就这杨被人们送回,紧跟着
冬日的静默像一面明镜,映着我们
已经有过或即将来到的岁月,同样的寂寞之中
白白燃烧,人群围着篝火,手拉着手,表示着
纯净的情意相合
第三十八首
我身上散发的枯井味道在她的里水河中
被天使们,小心翼翼地擦去,这时
人们的各种喧声早已冲散了,死者殉难难言的静穆
古老灾难的阴影逼近,而她,我的爱人
她却毫无所觉。我听到的
那些叫喊,从世上其它的美丽醇香中
抚慰着,找到的另外那些弥足珍贵的东西
并不曾被记住,当这样的火焰在我额头
溃散,当我,头昏眼花,双耳堵塞
生命中,那些长长的伤口,像衣服一样
穿戴身上,像那些
永恒的咒语深深刻下,当我无序的生命
悄悄汇入另一种水源,另一个
没有源头的时间,过去的岁月就渐成为
另一个,更加模糊的瞬间
傍晚,钟声沉入人海,城市,道路,街巷,姓名,味道,生命
一切沉入寂静,不可辨识
当岁月逐字逐句的碾压我虚空中的梦幻
那些尖利的语言正自我胸膛上挖掘着
可以呼吸到的,一切苦痛,当我
牙齿脱落,血液停止循环,那些
不可言说的,就从里面向外扩展,把我完全占据
敞开的大门前孤独老人的游魂追忆着沼泽地里
张开了眼睛的腐烂者,她们枯冷的头发上
已生满了蛆虫
第三十九首
众多追忆的形象之中,只余一个瞬间
世界正用它吃人的时间,让一切流逝着
让疲惫的旅者受到魔鬼和虚幻光明的威胁
当你,盲目的舍弃了你的纯洁,犹如
由外而内成熟的水果,逐渐的呼吸那些
不再纯净的香气,又将它扩散
让繁茂的枝叶驱赶了其它一切味道
我已于虚无的雾气中,瞑合了
温柔的双眼,如今它们满是泥土
路过的蚯蚓从中爬出,有谁曾
如此热切而盲目的,牵着我的手臂
让我,得以在黑夜中穿行,关闭
通往过去和未来的闸门,和那时间背后的,一片茫然?
如果每一首诗都是一颗,颤抖的星星
如果你不曾迷失于,某种色彩更加鲜明的未来
年轻的恋人们,如果一切永恒不变的
都只是象征,如果戒指并非婚誓的铭刻
是什么把你们温柔的引诱到这里,温柔的陷入
这样一场,太过用力的开放?黄昏的花园中
每一朵玫瑰都曾许下最美的心愿,它们
每年生长和衰亡,并不因见不到永恒而沮丧
流泪攀爬的乞力马扎罗山梦中召唤着
那个没有名字,没有脸庞的人,从内部走出
追逐着体内,始发的宏愿
没有路了,远离家乡的我们,只能
继续胡思乱想,摸索在时间黑暗的廊道上
面对着彼此,尚未失去的纯洁,一种记忆
仿佛,我们一直努力靠近却又无法承受的东西
一种巨大悲伤带来的痛苦和重负,潜藏在
这样脉脉的温暖之中,你曾看到的将来
那样的一种永恒的救治之中,破开冰面
浮现在你面前,让你看见命运平静而真实的含义:
承受,仅仅去承受
第四十首
或许,死者可以以某种更加辽远的眼光
看见那深深隐藏于彼此身后的,永恒的虚空之中的
自由之地,而我们,替彼此遮挡尘世的我们
又怎能,让目光越过彼此
从而达到,更深更远的地方?
如果幸福的恋人们最终能够颤抖着
抵达对方的胸膛,互相依偎——拥抱和亲吻,让共同的乐曲
自彼此心中升起,周围无数沉默的死者
最终也会露出欣慰的笑容,将印有“幸福”字样的喜帖
欢快的洒在他们身上。每一颗忧伤的星星
都有了明亮的理由,当一位,恋爱中的女人
当她在黑夜里凭窗眺望,啊,难道她不曾
听到某种神秘的召唤?当神性只能在她背后
沉默的阴影或更加沉默的梦中显现
当万般痛苦与欢乐如潮水在她心中涌起
难道还有什么,比这更加弥足珍贵的?
当她怯生生的尝试这些陌生的,极少在人前出现的表情
黯然的天使们,你们可曾
如此热切的,充满赞颂的向她伸出双臂?在那里
某种长久的,深藏于心的“幸福”,那不可见的
那里童年和未来都不再损耗,一丛绿色灌木,吃草的牛羊群,氤氲暮气中的老房子,远处的高塔
这一切,曾经多么纯洁而伟大
只有那些,不顾一切去爱着的女人
才会在她苦难深重的命运之中看到那样的幸福之光
等到有一天,当我们不再为灵魂中一根断掉的弦而惊恐万分
而无法,再敲出一个完整的乐音,当这狭窄的世界
再也不能惊扰我们蝶变的梦境
年轻的恋人们,你们空寂的生命,从此
找到了依托。或者,当那道“幸福”之光
沉默地,平静地,彻底穿透了我们
请让我,对着隐于虚空之中的天使们
大声唱出心中的哀愁与欢乐
让水井歌唱,行云逗留,稻草人脱帽致敬
让爱情给疲惫的旅行者带去光明和抚慰
让那孤独灵魂的温柔在尘世被照亮
得以到达,黎明到达不了的地方
到那时,我要把这一切指给你看
福光中的天使们,当你们
从受保护的天堂俯身向这样的大地
我要把这一切指给你,不是那个更高的,看不见的世界
而是这里,简单的存在着的一切
吃草的牛羊,一丛低矮灌木,暮气中的炊烟,水波平静的湖面,睡莲上的露珠,晨光中的小花,带着泥土的蝉蜕……
这一切最简单的,如同我们,童年刨花的香气
曾经多么忧伤而快乐
第四十一首
乐曲之外,每一个音符都只是,单纯的噪音
如果,你不曾抬头去看,我天空每一颗忧伤的星星
都失去了纯在的意义,当爱情,当那
共同的乐曲从我们心中升起,渴望而又惊惧的人儿
请不要拒绝,除非我们愿意展示
即使我们内部最单纯,最容易显现的快乐也不会
自己呈现。年轻的恋人们,当上帝的遗愿消逝
当这神秘而遥远的力量召唤着你
请你们勇敢的站起身来,追随着那永恒的乐曲
再也不是,幸福的篮中走丢的一颗,当你们
幸福地闭上眼睛,在彼此怀中找到
真实的安慰。迟滞的春天还害怕冰寒冬日的困扰吗?
啊,这样的春天,只需要一个
我就将以一种,不可言说的方式,恒久的属于你
当彗星暗自悲泣而流星飞逝,年轻的恋人们
旋转不休的大地难道不曾如此热切的企盼着
你们,借助彼此,勇敢地冲破深深藏于你们之间的栅栏
在彼此怀中,找到那几乎首次呈现于世的
神秘而不可见的整体,进入伟大永恒的源地?
苦叶子一样衰弱的大地啊,难道
你不是希望借助恋人的身形重新化为那不可见的?
啄破坚壁的鸟儿已然忘却
伸展双翅的意义,血液中的尼罗河形成新的瀑布
你压抑的啜泣声,回忆的图景
在上帝奇异的眼睑中被扭曲,因为一颗星的消逝
整片天空都荒凉了,有时候,从我们内部
那寂静无垠的空间,走出一个温顺的动物
在它那温暖而警觉的目光中,一切事物的走向
都不再明晰,仿佛,已没有
任何一个事件可以惊起,你夜里沉寂的群星
远处,更辽阔的暮色在童年幽暗的村落里缓缓升起
在这孤独的黄昏之地,在这个夜里,遥远的,未见的世界中
群山闭上它们黑色的眼睛,让情侣们娇嫩的四肢
在菊花香的枕上,慢慢地放松,而我
仿佛再也不能,深情的呼唤你,轻吻你额头
让我忧伤而美丽的乐曲,从我们心中升起
回忆的光芒中,忘却就等于虚无,柴堆和灰烬
像是一片荆棘林,你月光般的眼睛所到之处
众多孤独者饮着蓝色岩泉的清凉
梅杜莎巨大的鳞片在森林中闪着绿色的光芒
路过的人们停下来,只尝了一口我们生命的汁液
就苦涩得泪流满面,当时间
合拢它的幕布,当闪亮的,珍珠般美妙的日子
一一从亡者手指间滑落,周围,茫然的瞬间
坠入深渊又浮出水面,静儿,死亡的临近是多么熟悉而温暖
当我额头的血液不再流动,当幻影般的人们
一一走入黑夜,远古岁月中鸟飞的晦涩含义
已静静坍塌在我,空虚的墓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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