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见幽人独往来 文／月色蒹葭 伊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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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徐志摩是有福气的，见识了林徽因新兰般清灵的年华，那么金岳林当是幸运的，可以几十年陪伴林徽因左右，直至终老。据金岳霖称，当年他还是通过徐志摩认识林徽因的。那时梁思成和林徽因的家在北平一座典型的四合院里，几乎每周，家里都举办沙龙聚会。一身缎子长袍，脖子上绕着一条精细马海毛围巾的徐志摩是沙龙的常客。西装革履，仪表堂堂，一米八高个头的金岳霖则是徐志摩亲近的朋友，某一日随了去，此后风雨无阻，热情不亚于徐志摩。那年的林徽因已结婚生女，着一袭淡雅旗袍, 穿着并不时髦光鲜，但超俗的气质和举手投足之间的从容自信，深深吸引着当时参加沙龙的各界名流更有无家无室无牵无挂的金岳霖。

??金岳霖是相当优秀的男人，青年时代饱受欧风美雨浸淫，文化底蕴扎实丰沛而不刻板，理智处世，笃实为人，不少女性包括外国女郎对他倾慕至深，但偏偏是这样的一个男人，遇到了别样的一个林徽因，于是一切繁华便沉寂了，花草再招摇，他自守着怜着这一朵奇葩，心无旁骛，别无二念。这样好的男人，心思玲珑情感丰富的林徽因自然不会无动于衷，于是某一日仰起脸来单纯又复杂的眼神看着梁思成坦言道：我爱着一个你，同时又爱上一个他，如何是好？面对孩童般透明的妻，梁思成思量了一夜后说：老金比我好，你是自由的，如果决定选择他，那我会真心祝你们幸福。林徽因将此话转达给金岳霖，金的回答也同样令人惊异甚至动容：看来思成是真正爱你的，我，不能伤害一个真正爱你的人。我应该退出！多么了不起，这样两个情深义重的好男人，懂得爱首先得建立在尊重和宽容的前提下，给所爱留一份余地，让她更好地生活，而不是用自己的爱，将她或他往死角里相逼。

??自始至终，金岳霖和林徽因之间的情义正摆明铺，不掖不藏、磊落坦荡，所以金岳霖才与梁思成一家相处坦诚健康，自然无拘，生活上彼此照应。金岳霖在国外生活多年，日常习性相当西化，极讲究且有品味，雇的厨子也做得一手好西菜烤得一手好面包，金岳霖便时常端了送给林家品尝。当然，金也可以随时随意出入林家从食柜里找东西吃。到最后，金岳霖便完全成了林徽因家庭成员的一份子。林家搬哪，他便紧随其后搬哪。往往是林家住前院，他就住后院，就是后来林徽因一家为躲避日本侵略逃难般迁移到昆明，金岳霖也忙不迭地捱着林家的住宅加了一间“耳屋子”。拿金岳霖自己的话说就是：我离开了梁家就跟丢了魂一样。林家全家上下对金岳霖也相当友好和信任，甚至梁思成和林徽因吵架，都要找金岳霖来评断，理性冷静又灵活善道的金岳霖往往是不偏不向，令双方口服心服地休战。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的心里，有个活生生的她。多少年，他坚持跟随左右，看着她，护着她，怜着她，让着她，她哭也好，笑也好，她好脾气也罢，任性也罢，只要她平安健康地活着，那便是什么也代替不了的大好。

??一九五五年，五十一岁的林徽因去世。心就那样一下子被硬生生地掏空了，追悼会上，金岳霖的泪水，一刻都不曾停止。林徽因去世那一年，建筑界正在批判“以梁思成为代表的唯美主义的复古主义建筑思想”，林徽因自然摆脱不了干系，连追悼会都开得寥落冷清。这令当时的金岳霖更是伤心欲绝悲痛难当……做为著名的哲学家和逻辑学家，金岳霖性情里也不失孩童般的天真率性，但出现在大众而前的，学术性文字多，感性文字几乎没有，然而他给林徽因的挽联，却激情洋溢、气势非凡——一身诗意千寻瀑，万古人间四月天！在他眼里，她就是他不谢的四月天，鲜亮，丰美，骄傲，令他一世寂寞也甘愿。林徽因死后，梁思成续弦，孤单的金岳霖便与林徽因和梁思成的儿子梁从诫住在了一起，平时有空没空就去林徽因墓前站一站。在林去世后多年，金某天突然设宴，席间，他幽幽地对一帮朋友说：今天，是林徽因的生日……梁从诫夫妇对金岳霖很是孝顺和尊重，平日里都是亲切自然地喊金岳霖为“金爸”。林徽因若看到若听到自己的孩子如此亲近良善地对待深爱自己的人，当深深欣慰。他是至死都要维护林徽因的那个男人。老得说话都没气力了还认真地说明和嘱咐采访人：林徽因这个人了不起啊，她的感觉比我们快多了，她有多方面的才能，在建筑设计上也很有才干，参加过国徽和人民英雄纪念碑设计，不要抹杀了她其它方面的创作啊……

??他是最懂她的那个人，梁思成明白，所以会说：最爱林徽因的人，其实是金岳霖……多么悲壮，因为遇见她，他才有这一世的传奇和寂寞。因为他，她才懂得情义的深挚和安全。这相携相望的一程又一程，恰若纳兰容若的《画堂春》——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天为谁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