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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鸣盛艺术生涯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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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重返京都展雄姿

    北京城的老百姓爱看京戏,更爱看好角儿们演的戏。尤其是那些嗜戏如癖的戏迷们,他们能把哪些流派有哪些特色,哪些流派有哪些传人,哪些名角儿有什么绝活,哪些名角儿有什么脾气,甚至哪些名角儿家里妻儿老小是干什么的,都能给你聊得头头是道,清清楚楚。如果他们喜爱的哪些好角儿有段时间不登台,不露面儿,他们也会关心地到处打听是病了,还是外出了?或者是出了什么事?总而言之,这些京戏的忠实现众,对他们心中崇拜的偶像,时刻记挂着。
    李鸣盛自从1958华9月随同中国京剧院四团调到了宁夏回族自治区,只是在1964年全国现代京剧观摩演出大会主演《杜鹃山》扮演了农民英雄乌豆而登过首都的舞台,以后就再也没有重返京都。紧接着十年浩劫降临在神州大地,不少知名人士受到残酷迫害,究竟这位被广大观众公认为优秀杨派老生传人的他,在这场史无前例的革命运动中是生是死,许许多多的观众还真是惦记着,时不时叨念着。粉碎四人帮以后,文艺复苏,传统戏开始恢复,热爱杨派艺术,喜爱看李鸣盛演出的观众,早就巴望着能早日听到有关李鸣盛的消息,能早日看到李鸣盛重登首都舞台。有些观众投书中央人民广播电台,询问李鸣盛的下落和情况,请求播放他的演唱录音。就在北京观众想念李鸣盛的时候,岂知他已经悄然回到了北京。1979年下半年,李鸣盛的爱人白棣,不幸身患癌症,他陪着这位与他患难相依的妻子进京治病。白棣于第二年初病故,李鸣盛也因病留在北京休养。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文艺部的同志,为了满足观众的要求,找到李鸣盛对他进行了采访,并让他通过电台向观众介绍了自己的情况。虽然观众在收音机旁已闻其声,但遗憾的是不知何日才能再见其人,重睹李鸣盛那精彩的表演艺术。事也凑巧,没过多久,李鸣盛就再次在首都的舞台上粉墨登场了。
    1980年春节,李鸣盛去给著名戏剧家张庚同志拜年,恰逢住在楼下的中国戏剧家协会负责人赵寻同志也来到这里。这几位劫后余生的老戏剧家、老艺术家见面后倍感亲切,坐在一起分别讲述着自己十几年来的情况。谈话间赵寻同志关心地询问着李鸣盛的身体情况;并问他近日可曾上台。李鸣盛回答说前几个月还在银川演出。赵寻听后非常高兴,他告诉李鸣盛最近《人民戏剧》(即原《戏剧报》杂志)正准备举办庆祝创刊三十周年的纪念演出,打算请李鸣盛参加。李鸣盛听后二话没说,当即应允下来。一来《人民戏剧》是戏剧工作者自己的刊物,作为一名戏曲演员,参加这项庆祝活动责无旁贷,二来,自己阔别首都观众又有多年,至今广大观众还在不断地关心自己,询问自己的生活和艺术,这次登台演出,也是满足广大观众心愿的一次难得的机会。
    几天后,纪念演出筹备组正式通知李鸣盛参加这次纪念演出活动,而且安排好了剧目和演员阵容。演出共计三天,第一天是全部《龙凤呈样》,由中国京剧院的冯志孝扮演乔玄,杜近芳扮演孙尚香,袁世海扮演张飞,谭元寿扮演刘备,李鸣盛扮演鲁肃。第二天为折子戏,开场由中国京剧院的中年武生李景德和武旦刘琪主演《武松打店》,压轴是李鸣盛和优秀程派传人赵荣琛主演的《汾河湾》,大轴是高盛麟主演的《古城会》。第三天剧目仍是全部《龙凤呈样》,只是由李鸣盛扮演主要人物乔玄,冯志孝改演鲁肃,其他为第一天的全班人马。这三天的戏码儿安排得相当硬,就演员而言,这也是继五十年代京剧大师梅兰芳、马连良等群英荟萃后的一次最佳阵容。这三场戏的广告一经登报,位于北京护国寺大街的人民剧场售票室尚未开门,外边便早已排起了长蛇大队。戏票很快被抢购一空。头天李鸣盛担任鲁肃这一角色的份量并不太重,只有“闯帐”一场戏。周瑜和孙权为了夺回荆州,定下美人计,诓哄刘备过江成亲;妄图以此将刘备囚死东吴。不想由于热心正义的乔国老从中周旋,周瑜、孙权的计策弄假成真当刘备携带公主返回荆州时,周瑜又欲率兵追赶。这时候东吴的大夫鲁肃闻听,不顾一切闯入帐中,规劝周瑜从大局出发,以孙、刘两家同心破曹的利益为重,不要一错再错……。鲁肃在这场戏里,只有六句西皮散板,其余全是以念白为主。李鸣盛在这短短的一场戏里,把鲁肃那深明大义、憨直忠厚的性格刻画得惟妙惟肖。几句很平平淡淡的散板被他唱得情真意挚、耐人寻味,一个拖腔就是一个满堂喝彩,后边的念白更是感情十足。李鸣盛的念白向来是口齿清晰,字字句句如珠落玉盘、铿锵悦耳,显示出他非凡的功力。他在戏中讥讽周瑜的狂笑,更是脍炙人口,为同行所不及,为观众所钦佩。他笑得那么酣畅淋漓,笑得、那么悦耳动听,就这样一个不间断的大笑,竟也能令戏迷们如醉似痴。
    第三天《龙凤呈样》改由李鸣盛担任乔玄一角。甭管是京剧的老观众或是票友们谁都知道《龙凤呈祥》里的乔玄是已故著名表演艺术家马连良先生的毕生杰作之一。这出戏里乔玄的唱念都体现着马派艺术的独特风格。自马先生把这出戏唱红以后,乔玄这个角色就成了马派演员的专利品。词是马派的词;腔儿是马派的腔儿,可李鸣盛并没照猫画虎地去模仿马派的“味儿”。念白,他没有专意的咬言咂字;唱腔,他没有单纯追求马派的俏丽、潇洒。他以塑造人物为前提,唱念结合自己的风格,着重表现乔玄的豁达、直率、诚挚和幽默的性格。因此观众对李鸣盛这出戏既突破单一的流派,又熔众家之长于一炉的表演,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和热烈的欢迎,这也充分展示了他博学多才和戏路广阔。
    由于第一天、第三天的《龙凤呈祥》是观众常见又相当熟悉的剧目,所以第二天的折子戏专场则尤为引人注目,而其中的《汾河湾》在首都舞台上已多年不见,且由杨派、程派的优秀继承人联袂合作,可以说机会难得,因此,不论广大观众还是京剧界的内行们,都想一睹为快。这一天,不要说剧场里已是满坑满谷、座无虚席,就连后台也打破了剧场规定,舞台两侧站了个水泄不通。在乐队的位置上,著名鼓师白登云先生的身后,站着看戏的内行师友几乎列成了几道人墙。再看舞台台口和两边,不知什么时候摆放了大大小小不少的录音机。
    《汾河湾》表现了唐朝薛仁贵投军后与妻子柳迎春一别十余载,待功成封爵回家探望时,其妻已为仁贵生下一子丁山,并已长大成人。父子相见于汾河湾却不相识。在寒窑与迎春重逢时,才知别后情景。这是一出情节简单但颇有家庭情趣的生旦对儿戏。四大名旦之一的程砚秋和四大须生之一的杨宝森,在这个戏中都有独到的唱腔和表演。
    李鸣盛五十年代初和六十年代,曾先后与表演艺术家尚小云及李丽芳合作过这出戏。与程派传人赵荣琛合演这是首次。虽然这出戏他已多年不动,但昔日对这个戏的学习、钻研、揣摩,却是下了一番功夫,并且对人物有着较为深刻的理解。因此演出中,这两位艺术家配合默契,各自展示高超的技艺,使得观众大饱眼福,再加上由著名程派琴师钟世章和著名杨派琴师王鹤文二位的精彩伴奏,这出戏更显得珠联璧合、熠熠生辉。演出结束后,戏剧家冯牧、张庚等有关领导同志上台祝贺,张庚同志对李鸣盛和赵荣琛说:“这出戏不好演,一般容易流于庸俗,而你们二位却细腻、生动地把薛仁贵夫妇之间的生活情趣全表现出来了。”
    三天演出之后,不久竟有美国洛杉矶的华侨给李鸣盛寄来了这场演出的彩色照片,并告诉他这次的演出不仅在北京引起了轰动,通过录音、照片,在海外也产生了很大的影响。不错,这三场演出是李鸣盛阔别首都观众十六年后的第一次亮相,观看他演出的观众有来自万里之遥的异国他乡,有的来自远离首都的边远省市,有的是梨园界内行师友或是戏迷票友,甚至还有不顾行动不便赶来观看的残疾人。譬如第二场演出散戏之后,位于人民剧场不远的平安里的车站,就曾发生过这么个小小的插曲:一辆无轨电车载满了乘客刚要启动,忽见一位架拐的老头儿叫喊着等他一下再开车。售票员见状,忙催他快些上车。等他上车以后,售票员问他行动这么不方便,干什么还要晚上出来。架拐人兴奋地说:“平时我不出门,今儿个例外,我是专门来看李鸣盛的戏,好些年没看他演出,机会难得呀,今天总算看上了,真过瘾……。”他滔滔不绝地向售票员和乘客讲起了剧场演出的盛况。
    仅仅三场戏并不能满足观众要求,1982年又应北京实验京剧团的邀请,在长安大戏院合作演出了一场《大登殿》,又是一个爆满。观众兴味未尽,李鸣盛和剧团的同志不得不继续在广和剧场续演一场《法门寺》,一场《将相和》。自此,北京的老戏迷们总算又能比较经常地欣赏到他的精彩表演。
    这些年他定居北京以后,演出机会日益增多,他又把自己的拿手剧目一一奉献给首都观众。如与表演艺术家童芷苓、吴素秋先后合作演出《坐楼杀惜》、《游龙戏凤》,与著名侯派花脸演员合演《捉放曹》,与李慧芳、李宗义、吴素秋及中国戏曲学院师生为中国戏曲学院成立40周年进行示范演出全部《四郎探母》。在首都1990年底举办的纪念徽班进京二百周年的演出活动中,李鸣盛又以六四高龄,在梨园剧场与宁夏京剧团的同志们演出了他的代表作《碰碑》。梨园剧场在北京所有剧院中票价最高,每张甲票高达20元,最低的丙票每张也要5元。尽管如此,观众仍是慕名纷纷而至。演出间,掌声此起彼落,气氛相当炽热,就连听不懂文戏的“老外”们,也被这精彩的表演所折服,演出完毕,他们跑到后台,向李鸣盛祝贺,伸出大拇指表示钦佩,与他合影留念……。
    李鸣盛生长在北京,在北京这块土地上开始了他的京剧生涯。他希望在有生之年,继续为首都的观众演出更多的戏。只要观众需要,他就要活到老,演到老。

十三、菊圃育英才

    京剧这门儿艺术,在学习过程中,历来采取的是口传心授。学生每学一出戏,都要照着老师的唱腔去模伤,照着老师的身段去行走,演传统戏更是如此。所以,自京剧诞生之日起,京剧界就存在着师徒关系,生、旦、净、丑各行都有,文武场面、化妆服装,亦是这样。就是想干干那往往不被人重视的“检场”工作,也得投师学艺。
    在梨园界拜师父也不简单,轻者在亲朋师友之间小范围请上几桌客,走走形式,表示个意思;重者,您就得在有名的大饭庄,邀来各界名流、新闻记者及至官方的头面人物,大操大办一番。师父要的是这个排场,这个脸面。徒弟则要的是这个声势,这个名儿。大摆筵宴之后,大报小报一发消息,×××拜哪位名家为师,以后在戏班里演戏,就会有个照应,别人也会对他另眼相看。因此,在戏曲界这个拜师的风气,一直延续到今天。说起拜师,尤其是拜名师,在某些师父和徒弟的头脑里,也各有各的想法。有的学生确实是为了深造,想在名师指点下使自己的技艺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可也有的学生,并非真想求艺,况且有些人已从过不少师,唱过不少戏,再拜个名家为师,只悬挂个名儿,这样到哪儿一提这是×××的学生,顿时身价倍增。有的老师,也并非真有精力,真有时间给学生说戏,既然有人愿意借自己的声望拜自己为师,替自己创牌子,又何乐而不为呢?所以,不要看有些个名家大师门下弟子的确不少,也能称得上桃李满天下,但究其真情,内中不乏挂名儿徒弟,有的甚至在行过拜师礼后,竟然连一出戏都没正儿八经学过。
    可是,在京剧界也有不少名家收徒极为严格、慎重,如果一旦收学生,那学生就必须具备较好的业务条件,而且自己定将倾囊相授,绝不误人子弟。否则,任凭怎么说,也不轻易点头。在这方面,京剧程派艺术创始人程砚秋先生便是这样。他一生收徒不多,真正的入室弟子不过是陈丽芳、赵荣琛、王吟秋、李丹林几人,而这几个弟子,确实得到程师真传,以后在继承程派艺术方面,都有卓著的成就。这里再来说说已成为一代老生名家的李鸣盛课徒传艺也是如此。因为李鸣盛早在40年代就已成名,所以60年代初他不到40岁,便有人慕名从外地来信,或亲自登门造访,请求拜他为师。但那个时候,一来李鸣盛演出繁忙没有时间,二来他也考虑自己还比较年轻,不宜过早收徒,这些崇拜者也只好打消了念头。
    自从李鸣盛1980年回到北京居住,并经常应邀到各地进行教学或演出,一些青年演员闻讯又相继以各种方式向他提出拜师求艺的要求。李鸣盛鉴于自己的年龄,及看到由于十年动乱的破坏,京剧人才出现青黄不接的局面,不少青年演员对优秀的传统剧目缺乏学习,为此,他才决定大开山门正式收徒。他收的第一个弟子是北京京剧院的青年演员沈长春。小沈出身于梨园世家,其父沈玉才是中国京剧院的著名京胡演奏家,观众熟悉的现代京剧《红灯记》就是由他操琴伴奏。1980年小沈经北京京剧院副院长刘景毅介绍拜李鸣盛为师后,相继向老师学习了全部《伍子胥》、《三家店》等戏,并在新编古装剧《溜须老店》中扮演了主要角色寇准。本来这个角色是北京京剧院邀请李鸣盛扮演的,但李鸣盛为了提携后进,则把这个角色推荐给了刚收的学生沈长春,他在幕后帮助弟子设计唱腔。该剧演出后,取得了良好的艺术效果。李鸣盛的第二个弟子是湖北省京剧团的青年老生演员罗会明。1980年湖北省京剧团进京演出,剧团领导为了更好地培养这批青年演员,提出到京后让学生们各选一个理想的老师进行深造。罗会明倾慕李鸣盛的艺术已久,故此提出要拜李先生为师。就这样,李鸣盛继沈长春之后,慨然收下了这个学生。拜师相当隆重,名家云集,诸如袁世海、张君秋;高盛麟、王金璐、马长礼、傅德威等,都喜收高徒。拜师后,李鸣盛便把《除三害》、《文昭关》等戏一一传授给罗会明。 1984年Io月,李鸣盛在塞上古城银川,收了北京军区政治部战友京剧团青年演员李崇林为徒,同时将在宁夏京剧团任演员的次子李鉴、三子李鸣及青年演员张军也列入弟子门墙。李鉴、李鸣长期受到父亲直按教诲自不必说,李崇林在回京后向老师学了《失·空·斩》、《卖马》和《文昭关》等杨派佳作。
    第二年夏天,李鸣盛应著名京剧演员云燕铭和她所在的哈尔滨市京剧团的邀请,到冰城演出,除去主演了他的拿手戏《失·空·斩》、《群英会·借东风》、《碰碑》以外,还与云燕铭、张蓉华等合作演出了《红鬃烈马》、《四郎探母》、《法门寺》、《坐楼杀惜》等戏。这次演出引起子轰动。为了培养青年演员,李鸣盛首次在冰城收下了市京剧团的优秀青年老生田占云为徒。与此同时,黑龙江省京剧团有个青年演员张国泰,通过观摩演出,对李鸣盛的艺术也非常崇拜,只是没有机会表达自己的投师愿望。转年,李鸣盛又应黑龙江省人民广播电台的邀请去录制盒带,恰好,这次的乐队及配演任务,就落在了省京剧团的身上。张国泰在李鸣盛主演的《捉放曹》、《打登州》中分别扮演吕伯奢和徐茂公。在合作过程中,李鸣盛见这个青年人事业心很强,嗓音条件也不错,于是也很高兴地将他收为弟子。当1987年李鸣盛第三次应邀到哈尔滨为省京剧团的强化集训进行教学时,他集中精力培养这个北国弟子。对于这次强化教学,作为李鸣盛的贤内助和保健医生的赵真,不惜来往路费、吃住等一切费用自理,给丈夫以最大的支持,也给剧团减轻了经济负担,为此,使剧团领导和演职员深受感动。一个半月的集训,李鸣盛废寝忘食为张国泰一连说了《打登州》、《八大锤》、《伍子胥》等几个戏。强化集训结束时,李鸣盛又应邀参加了三场演出,演出中为了提携后进,又主动提出与国泰师生同台,如全部《打登州》,国泰前边演《秦琼发配》,李鸣盛后边演《打登州》。全部《伍子胥》,国泰前边演《文昭关》,李鸣盛后边演《浣纱记·鱼肠剑》。演出相当成功,李鸣盛谢幕时在观众热烈欢迎下,作了简短讲话,他说这次是来向学生交班,今后希望广大观众对他们多批评、帮助,共同携手为振兴京剧贡献力量。这次交班演出,在哈尔滨的观众中,一时传为佳话。在省京剧团欢送李鸣盛返京之际,剧团领导对李鸣盛夫妇和同去的花脸演员杨博森的无私授课,给予高度的评价。临别,李鸣盛还送给了张国泰两句座右铭,那就是“业精于勤而荒于嬉,行成于思而毁于随”。他希望张国泰刻苦努力,在京剧事业上取得优异成绩。不久,李鸣盛便按到喜讯,张因泰在黑龙江省举办的天鹅艺术节上荣获三等奖。
    在海滨城市大连,李鸣盛以精湛的演出,受到观众热烈欢迎,并被大连京剧团聘为该团老师。那是1985年10月,李鸣盛应邀与大连京剧团合作,在大连市人民剧场演出了《失·空·斩》等拿手剧目。到了大连,李鸣盛和夫人赵真,还是老样子--为了减轻剧团负担,住在剧团党支部办公室里,吃,也是自己动手。大连京剧团里青年演员占多数,他们团风好,青年们上进心强,给李鸣盛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很喜欢这些可爱的年轻人。剧团领导非常重视对演员的培养,当向李鸣盛提出请他兼任剧团老师时,李鸣盛二话没说,高兴地接过聘书,并收下了于啸童、牟善伦为弟子。排戏紧张,演出繁忙,尽管如此,李鸣盛还是抓时间给学生说戏。师生分别后,李鸣盛又经常通过书信往来,向学生进行函授……。
    李鸣盛在艺术上不保守,无私心,他对入室弟子视如儿女,待如亲生。对没有正式拜自己的学生们,也是有求必应,从无门户之见。如北京京剧院的青年演员张学棣,天资并非理想,但很知用功努力,李鸣盛便根据他的请求把《四郎探母》手把手传授给他,后来表演艺术家赵燕侠上演此戏,剧中杨延辉这一主要人物,就由学棣扮演,观众反应也很不错。
    李鸣盛所教学生中,有的是经组织介绍,有的竟是自己找上门来。著名记者王纪刚曾在《新民晚报》上发表一篇“千里寻师记”的文章,就写了这方面的一个故事。1987年秋天,李鸣盛家中突然来了一对青年夫妇,他们是江苏省京剧院的演员,女的父亲是著名武生周云亮,男的叫范以程,唱老生,他曾在中国戏曲学院进修,久慕李鸣盛大名,特来投师。李鸣盛和这对夫妇经过一番攀谈才得知,这个小范原来就是李鸣盛已故的开蒙老师范儒林先生之子。李鸣盛不由得想起了范老师当年和蔼可亲地给自己开蒙说戏的情景。既是老师的孩子,更是义不容辞,李鸣盛当即表示:我一定要像你父亲教我那样教你,不管你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学……。说着,就亲热地和小范谈起学习情况,并应小范的要求,向他传授了《乌盆记》。
    在李鸣盛所收的弟子或所教的学生中,尤其以中国京剧院一团的青年演员于魁智登门求艺颇有戏剧性,这还要追溯到1987年的春天。
    这年的4月13日,北京双榆树南里二区高知楼的居委会,向各家各户传达了提高警惕、搞好治安的有关通知。听了传达,李鸣盛夫妇不由得在思想上绷紧了弦儿,是啊,儿女们不在身边,老两口儿又都年过花甲,还是应谈加点小心。不知不觉,挂表的时针已指到了晚间九点多钟。李鸣盛有些疲乏,白天又是吊嗓子练功,又是给学生和票界朋友说戏,比较累,打算早一点儿休息。夫人赵真已为丈夫放好了洗澡水。就在这个时候,忽听咚、咚、咚传来几下敲门声。还没等老两口儿反应过来,紧接着又是三下。李鸣盛夫妇顿时暗吃一惊,心中很纳闷儿,这么晚是谁呢?平日这个时候是从没有人来的。
    “谁?”李鸣盛摒住气格外警惕地问道。
    “我。”听声音像个小伙子。
    李鸣盛立刻联想到白天居委会关于搞好治安的通知莫非……,他下意识地急忙从厨房门后抄来一根木棒,以防不测的事情发生。
    “你是谁?”李鸣盛强压着心中的惊慌,语气似乎比较严厉地继续向外询问着。
    “李先生,我是中国京剧院的,我叫陈云生。您忘了,您住在劲松的时候,我跟琴师李亦平去给您调过嗓子,是我弹的月琴……。”外面这年轻人似乎很理解房中主人的心情,故而用很亲切、尊重的口吻回答。
    听着门外的声音,李鸣盛好像回忆起来有这么个弹月琴的青年人。他松了口气,放下木棒,然后拉开了门,认出果然是小陈,而小陈身后还站着两个年轻人,李鸣盛把他们让进了屋。三个年轻人还未落座,小陈就把两位同伴介绍给李鸣盛夫妇:那个操着上海口音的是拉京胡的琴师叫陈保平,那个身体虽然瘦削,但一戳一站蛮有精神的叫于魁智。李鸣盛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两个青年人。于魁智的名字他曾经在报纸上见到过,是中国京剧院一团的青年老生演员,听说能翻、能唱,《打金砖》演得不错,今天他们到这儿来干什么?
    陈云生不等李鸣盛开口,又滔滔绝进行了一番表白。原来于魁智早先在中国戏曲学院学习老生,很喜欢杨(宝森)派,曾经向叶蓬老师求艺。那时候他就非常崇拜李鸣盛,总想投师深造,但是又怕自己这样一个无名小辈贸然登门求教,会被拒之门外。最近团领导准备给小于排戏,这时候小于又想到了李鸣盛,想向李鸣盛学习《乌盆记》。这个心愿被剧团领导和同学陈云生得知,在大家支持鼓励下,小于终于壮了胆子,由陈云生带领和琴师陈保平一同来访李鸣盛。至于为何月夜才到李先生家,这里还有个缘故。陈云生虽然认识李鸣盛,但自李先生搬到双榆树的寓所后,一直没来过,又没详细地址,排完戏到达这里后天色已黑,寻找半天,最后通过在李鸣盛楼下居住的著名演员刘秀荣的帮助才找到达里。
    李鸣盛听了小陈的介绍,被这种强烈的事业心所感动。只是此时已经入夜,不便了解小于的嗓音条件和演唱功力,便表示让小于第二天来家里唱一唱,听一听,如果条件具备就可以给他说戏。
    跟李先生学戏得具备什么条件?小哥儿仨谁也拿不准,人家是大名鼎鼎的艺术家,教学生的标准肯定低不了。怎么才能让李先生收下于魁智,并且很快学上戏,了却小于梦寐以求的心愿,三个青年人回到京剧院宿舍,还真费了一番心思。最后决定,明天一早赶到李先生家,进门便一口气调一出全部《伍子胥》,因达出戏是杨派名剧,西皮、二簧各种板式全有,很见功力,可以看出小于的基础。如果只简简单单地唱上两段儿,李先生听后一旦不满意,那么再想商量都没有余地了。于是乎第二天小于怀着既有强烈的自信心,又夹杂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与伙伴一起来到了李鸣盛的家中。进门以后没有任何客套,小于和琴师陈保平就照“计”而行。唱者使出了浑身解数,拉者也格外卖劲,一出《伍子胥》不容喘息地足足唱了一个多小时。
    在全国,谁不知道李鸣盛是优秀的杨派传人,谁不知道《伍子胥》是他的拿手好戏。一个后生之辈竟在这位以唱《伍子胥》而闻名艺坛的老艺术家面前唱这出戏,岂不是班门弄斧、江边打水河边卖吗?唱完之后,小于心情更为紧张,他惴惴不安地期待着李鸣盛的裁决。
    其实就在小于调嗓的时候,李鸣盛便已开始观察这个青年人,他嗓音清脆,音色纯正,有较好的基础。李鸣盛爱才,何况小于又这样求艺心切。眼下京剧艺术在全国各地都不同程度地出现危机,在北京也不例外,不少青年人考虑到自己的前途发展,有的奔了影视界,有的干脆改了行;有嗓子的当了歌星,还有的经商卖了西瓜。而像小于这样对京剧如此虔诚者确实为数不多。俗话说有饭送与饥人,李鸣盛很喜欢他,并决心在艺术上对他进行无私的帮助。
    于魁智见李鸣盛答应了给自己说戏的请求,心里不知怎样感激才好。李啤盛并不希冀任何学生的感谢,只想尽快把艺术传下去。当小于提出先学《乌盆记》一剧时,李鸣盛就把自己演出的实况录音给小于复制了一份,让他先听录音,为下一步说戏做好准备。
    李鸣盛慨然答应说戏,小于心情无比激动,当晚他和琴师陈保平、陈云生三人在剧院宿舍里买来酒肉,好好地庆贺了一番。他们边吃边喝边商议着如何加速学习唱腔,使《乌盆记》这出戏早日推上舞台。从此,他们反复地聆听李鸣盛的唱腔录音,一听就是深夜二、三点钟才睡觉,并且仔细揣摩、练习。小于、小陈一唱一拉密切配合,很快突破了唱腔这一关。同时,他们又一连几天来到老师家中,李鸣盛一招一式地给小于教身段、教表演。而且根据于魁智有较好武功基础的特点,在剧中人刘世昌被赵大夫妇谋害一场中,将杨派此时的转桌子涮腿抢背的动作,改成了难度较大的抢背过桌子,落地后又根据剧情需要,把坐地动作改为抢背……。
    一方是老师毫不保留地悉心传授;一方是学生刻苦努力地用功学习,《乌盆记》一剧在很短时间内,达到了统排、响排,李鸣盛仍在无时不抓紧时机为小于加工。同年5月2日晚,于魁智主演由李鸣盛亲授的《乌盆记》一剧,首演于北京人民剧场。这天,人民剧场上座率颇好,观众情绪高涨。这出戏的角色搭配也很整齐,如由名丑肖盛萱的弟子郑岩扮演张别古,李广仁扮演包拯,谭韵寿扮演赵大。小于在台上没有辜负老师和领导的期望,一出戏唱得满堂彩声不断,不论是“老丈不必胆怕惊”的二簧原板,或是该剧名段“未曾开言泪满腮”的反二簧慢板,还是公堂一场的西皮流水“未曾开言泪汪汪”,都唱得情真意切、字字感人,韵味浓厚,令人赞不绝口。就连刘世昌随张别古欲找包公告状时的下场,观众席里也竟然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小于的《乌盆记》唱响了,李鸣盛夫妇在台下抑制不住激动公心情,为这个很有发展前途的学生拍手叫好。回到家里,老两口儿兴奋得几乎一宿没有合眼,李鸣盛从于魁智身上看出了京剧振兴的希望,他决心要把更多的戏,传授给这个好学上进的青年人。
    没隔多长时间,由中央电视台等单位联合举办的全国青年京剧演员电视大奖赛将在北京拉开序幕,当然于魁智不会放过这个竞争的机会。他在领导和老师的协助下,最后决定以杨派名剧《文昭关》参加比赛。
    于魁智曾学过也演过《文昭关》这出戏,李鸣盛为了使小于这出戏更具有杨派特色,就不厌其烦地一句唱词,一个唱腔,一个身段为小于加工提高。李鸣盛的教戏方法既注重口传心授,不管是唱念还是身段表情,都是一遍又一遍地为学生做出示范,直到小于符合要求;同时还从理论上启发学生,总是举一反三,让学生理解唱念做的来龙去脉。譬如说《文昭关》里伍子胥夜宿花园一场,李鸣盛向小于讲述了此刻伍子胥报仇心切,又被困昭关的焦急、忧虑、烦躁的心情。尤其当伍子胥在黑夜沉沉之中,思想起被奸臣害死的爹娘时所唱的“一轮明月照窗前”这段唱腔,李鸣盛以自己的多年研究实践体会,告诉小于这段二簧慢板要唱得深沉、悲愤,情绪要悲怆,但不可过于忧伤,因伍子胥毕竟出身于武将,要在悲怆中仍显示出他身为大将的刚强本色。在后边两段二簧快原板中,情绪层层递进,要唱得激越、悲壮,唱出伍子胥誓报父仇的决心。
    在杨派特色上,李鸣盛还向小于详细分析了杨宝森演出《文昭关》的前期、中期、后期在唱念方面的不同处理……。
    李鸣盛对小于无私的倾囊相授,使小于提高很快。电视大赛进入了决赛,而进入决赛的青年演员中,竞有两人选择了同一剧目《文昭关》,而且都是花园夜思这一场戏,其中就有于魁智,另一个则是北京市青年京剧团的杜镇杰。大赛即是打擂。这次大赛老生组决赛也是强手云集,譬如上海的言兴朋、关怀,都是梨园世家、名门之后。杜镇杰既是师从著名老生马长礼,又是其乘龙佳婿,更得其悉心传授。《文昭关》是杨派名剧,杜镇杰受教于马长礼,马长礼系杨宝森的入室弟子,所以杜镇杰演来很见功力,不仅具有杨派风范,也颇具其岳父的神韵。尽管如此,在决赛这一天,于魁智的《文昭关》一出场就把人紧紧吸引住,论扮相,小于略显瘦削、单薄,但那落落大方的身段、表演和那沉稳且韵味醇厚的演唱,令评委和观众们赞叹不已,无不为这位优秀杨派老生继承人的脱颖而出感到由衷的高兴。这天,李鸣盛夫妇坐在家中的电视机前,以一种极为紧张的心情观看着小于的表演。此时此刻于魁智的一招一式、一字一句的表演、唱念牵挂着二位老人的心,当决赛完毕,主持入宣布小于获得了最佳演员奖时,他们高兴得几乎喊出来。
    于魁智在全国青年京剧演员电视大赛中一举夺魁后,第二天便捧着奖杯来到李鸣盛的家里,他要让为自己浸注大量心血的老师、师母分享这份荣耀。李鸣盛看到小于在短短几个月间取得这样突出成绩时,自然格外欢喜,而他心中想得更多的则是要为小于传授更多的剧目,让小于戒骄戒躁,继续努力学到更多的东西。没过几天,李鸣盛又不知疲倦地开始一字一板地为于魁智教起了《秦琼发配》、《洪羊洞》……。
    屈指一算,近十年间李鸣盛在祖国各地也收了不少学生,除以上所述,还有河北省京剧团的王富友,大连的孙慧珠,徐州的冠耀光,山东的周庆孝,潍坊的孙诚,济南的王文清,哈尔滨的关胜利,最近又新收中国京剧院的青年演员黄秉强为徒……。
    李鸣盛从台上慢慢走到了台下,其实教戏要比演戏累,可是他的心中却十分高兴,他想京剧事业能有这么多后起之秀,这么多勤学苦练的年轻人,京剧振兴是大有希望的。

青山京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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